9平方公里的深圳蛇口冒险:中国第一个设计博物馆长什么样?

 

填海建港,蛇口是特区中的特区。...







撰文:张晨

编辑:于文澜、郑夕冉


图片/设计互联:白羽

填海建港,蛇口是特区中的特区



在国家战略的指引下,我们要走全球化必须有自己的东西,能够和别人进行平等交换



“风险是一切工作内在的特质,如果不承担风险,就难以真正做出实验性的举措。”荷兰人奥雷·伯曼在深圳蛇口说起这句话显得格外应景,似与“敢闯、敢干、敢为天下先”的“蛇口精神”相呼应。在他身后,一座占地超过26000平方米的建筑正在渡轮的低语中紧锣密鼓地加速建设——这是蛇口设计博物馆的所在地。伯曼曾任荷兰建筑学会会长、2012年威尼斯建筑双年展荷兰馆策展人,去年1月被招商局蛇口工业区控股股份有限公司(简称招商蛇口)任命为蛇口设计博物馆馆长。站在中国第一个设计博物馆的蓝图前,伯曼显得信心十足。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蛇口的位置。蛇口是特区中的特区——1979年7月2日,蛇口炸响“改革开放第一炮”,填海建港,中国第一个出口加工工业区由此诞生。次年8月,中国首个经济特区深圳正式成立。2015年4月,前海、蛇口挂牌广东自由贸易试验区,深圳因此被纳入新一轮开放计划的版图。占地仅9平方公里的蛇口常住人口25万人,年度GDP超过人民币800亿元。


在蛇口,一座占地超过26000平方米的建筑正在渡轮的低语中紧锣密鼓地加速建设
作为特区建设的最前沿,如果说加入自贸区是蛇口的第二次机遇,它当下要解决的首要问题是产业转型升级。上世纪90年代后期,以加工贸易立足的蛇口在产业升级的浪潮下逐渐退却到改革的边缘,全资建设起蛇口工区的招商局集团开始为没落的蛇口寻觅新出路。正如招商局蛇口工业区土地规划发展部总经理郑玉龙去年年底在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一个叫作“蛇口议事2025之大国战略:从自贸区到‘一带一路’”的论坛上所说,“在国家战略的指引下,我们要走全球化必须有自己的东西,能够和别人进行平等交换。”2009年招商局集团提出斥资600亿元“再造新蛇口”的计划,以金融投资、商业地产、高科技和文化创意产业更替低附加值制造业。2014年6月,在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访英期间,招商地产与世界上最大的装置艺术和设计博物馆英国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V&A)在伦敦签署协议,宣布双方将合作创立中国首个设计博物馆。这令这个还处于一纸协议的待建博物馆成为中国南部最受瞩目的文化项目。

3月19日,招商蛇口为其建设中的海上世界文化艺术中心正式举行首次品牌发布会,与V&A联合发布全新的文化综合机构品牌“设计互联”时,人们意识到它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设计博物馆了。根据其官方介绍,设计互联将筹建中的蛇口设计博物馆、深圳观复博物馆、剧场和一个多功能发布厅整合为一体,“通过建立多元的国际合作,致力于成为世界观众了解中国设计的重要窗口,以及国际设计进入中国的平台”。V&A将在蛇口设计博物馆中开设一个展馆,这既是欧洲大型公共博物馆第一次进驻中国博物馆,也是V&A第一次以建立常驻展览空间的方式向海外输出自己的品牌。显然,招商蛇口希望借该项目承载蛇口标签,令蛇口重新走到创新的前沿,以此推动片区商业价值提升。

与这种野心相匹配,日本现代主义建筑大师、曾获得建筑界最高荣誉普利兹克奖的建筑师槇文彦为其操刀建筑设计。设计互联所在地堪称蛇口黄金地段:它背靠高耸入云的招商局广场大楼,东临城市绿地女娲公园,一条植满紫荆花的滨海走廊通向深圳湾;西接蛇口港,隔海正对着香港元朗。88岁高龄的槇文彦亲自到访三次,画下草图。现在,整座建筑物已经完成封顶,三个向外凸出的空间宛如伸展的机翼,一个用作小剧场呼应蛇口客运码头,一个计划用作餐厅,抬眼即可远眺深圳湾大桥;正面的则是一个多功能发布厅,天气晴好时能依稀看见海对面观音天后庙的香火。伯曼解释:“每一个空间对应着一种联系:我们与城市、国家与世界。”

槇文彦手绘的草图
设计互联的落地与深圳的历史和当下密不可分。招商局蛇口工业区控股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张林解释,之所以选择建立与设计有关而非艺术的文化机构,原因在于设计与商业之间联系紧密,可以提升制造业的品质。用伯曼的话说,深圳与中国的现代化历程高度相关,作为经济特区和自由贸易试验区,深圳一直在国际交流和引入外来专家、资本方面扮演先锋。除了被反复提及的改革创新基因,珠江三角洲还是“世界工厂”的最佳缩影,因此深圳汇集了中国设计的复杂生态。例如,它既拥有华为、中兴等大型民营通讯设备品牌,也是全国最大的山寨手机生产地。V&A曾在近两届深港建筑双年展上展出其就深圳设计所做的部分研究,囊括从微信、无人机等象征中国科技发展前沿的产品,到城中村作坊生产的油画、肥大的蓝白学生校服,题为《不为人知的设计行为》。这个展览意在揭示中国制造的驳杂面貌下,设计行为常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非主流”的方式出现。同时,深圳市政府提出了“设计之都”和“创客之城”的目标(2008年,深圳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球创意城市网络评为“设计之城”),他们试图推动创新精神,以摆脱山寨和抄袭成风的恶名。据《深圳特区报》报道,目前,深圳直接从事设计工作的人口超过6万,仅工业设计份额就占到全国的60%以上,贡献的经济价值超过人民币1000亿元。2012年到2014年,61项深圳出产的工业设计获得德国红点设计奖。


这座建筑里的每一个空间都将对应着一种联系:人与城市、国家与世界
但也正是这些背景构成了伯曼所说的风险,在2017年海上文化艺术中心建成开放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作为招商蛇口“再造新蛇口”战略中的一部分,海上文化艺术中心被商业地产项目所环抱,附近已建成国际酒店、大型写字楼和包含餐饮、购物场所的娱乐中心。张林反复强调,设计互联的概念不局限于展览机构,而是一个将“设计和产业结合的综合服务平台”。因此,该中心还包括了用于产生利润的商业用地。按照最初规划,中心内用于商业活动和博物馆展览的空间各占一半;2014年年底,由于招商蛇口计划利用现有存量物业建立一个深港创业创新产业带,更加强调文创产业的作用,因此将商业用途的面积缩减至三分之一。“做这样一个文化的建筑,我们作为一个上市公司,总体上还是付出的、投入的。很难通过这样一个文化建筑自身实现盈利。”张林说。

“设计互联目标是对更具创意的中国、更加创新的设计准则做出贡献”,伯曼说。他不认为设计互联只是推广蛇口经济蓝图的配角。“推广意味着用说法、品牌或者修辞的技巧来推进某件事,这些风险只靠推广解决不了。”他进一步解释道,“在中国的文化和政治中,可以看到对于促进创意迸发的意识越来越强。在中国从快速增长向更有创新能力、更加可持续的经济模式的转变过程中,谈及设计和创造性思维的作用,你就会需要能谨慎、精确地促成这种转变的机构。”



如何基于庞杂、细碎的本土设计资源,清晰梳理深圳映射出的中国式设计生态,将是设计互联内容生产上的难关。V&A或许能提供一些安全保障。V&A 2012年与当时的招商地产签订合作意向,2014年正式签署合作协议。此前,该博物馆已经在中国进行了超过3年的实验和调查,专门研究深圳设计、制造及创意工业,其成果曾于2013年、2015年在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展出。它在蛇口设计博物馆中拥有一个单独的展馆,V&A首席运营官蒂姆·里夫展示了几件计划展出的精美藏品,包括1956年克里斯汀·迪奥设计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晚礼服、17世纪伊朗制造的镂空星盘等。除此之外,它还负责指导博物馆管理、运营、举办公共活动,培训管理人员。

“这既不是V&A办一个‘分馆’,也不是一个合资经营的机构。”蒂姆·里夫在接受英国《艺术新闻》采访时表示。合作协议为期5年,他不愿透露其从中获得的具体收入有多少,但招商蛇口雄厚的财力无疑是吸引其合作的原因之一。据《21世纪商业评论》报道,里夫将这种合作形式与古根海姆博物馆建立海外分馆进行了对比:“古根海姆(输出品牌)的模式是一个需要长期运营的项目,投资成本和时间成本都很高。现在有招商局扮演‘中间人’角色,使我们免于担心长期的管理和高昂的运营资金,5年的合作期也能让我们更加了解中国,我们期待在其他国家也推行这种合作模式。”

你可以从设计互联的构想中看到伦敦巴比肯艺术中心或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的影子,伯曼说,他们并不打算根据任何模板复制粘贴。他认为几者的共通之处在于“在同一屋檐下结合多种元素”,可以让常规展和巡回展、不同流派的艺术品、剧场与阅览室在此交会,“将游人、顾客与设计联系起来,从只关乎艺术界、工作室和专业杂志的设计文化跨越到公开的、可接触的、与现实生活距离更近的设计文化中。”“我长期的经验告诉我,一旦你谈建筑、设计、理念,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对此感兴趣,因为他们对此没有知识层面的兴趣,”伯曼说,“但如果你邀请人们到一个能探讨真实生活中的事物、而非设计语言中的事物的博物馆,他们就有了新的观展理由。”

伯曼不担心建筑的工期,他需要挑战的“深圳速度”是在此之前建立管理和运营机构,招募新团队成员,构思展览和活动。他认为这项工作中不存在不可攻克的难点:“我在深圳工作了三年半,现在我非常相信,在这里,只要你想到的,都是有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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