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的远方

 

必然会有这样的地方!必然会有这样的地方!...



初一的时候我写了篇关于我们那个小山村的文章,仅写了石板桥和白雾两个意象(倘若也算是意象的话),然后拿给当时的语文老师李老师看,李老师看完后觉得我会是一块语文的好苗子,至少在写作上具有一些“天赋和小聪明”。

当时,我们那所乡中学还有大约五六位年轻的老师,从五年级到初三,一个年级4个班,一个班大约50人,作为一个从更小山村出来的孩子,能够得到一位年轻的语文老师的认可,那简直就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因此,我一度因此傲娇许久。

我们喜欢年轻的老师,用近乎信仰的心理崇拜他们,听着他们讲诉大山之外的事情,想象着有朝一日自己也将去到大山外面,去到很多很多地图上的地方。

在此之前,我的理想就是当一个每天能放牛的人(我和我哥经常为谁去放牛谁在家煮饭起争执,而往往最后是他取得胜利),我喜欢跟在牛屁股后面,或是走在牛脑袋旁边,对着它不停地叨逼叨逼,它偶尔从鼻子里发出“噗嗤”的声音,浅灰色的肉鼻子因气体喷出而颤动,就好像在说:“你咋这逼逼呢?!”

那时我不再放牛了,对母亲来说,放牛显然是一件很没出息的事,因此在如何能让我将更多精力和时间放在读书上她大费心思,除了干些必要的农活,连去村里玩耍也被禁止。

于是,我想我应该去更远的地方。当我不止一次地爬上山峦,坐在山顶望着如一圈圈围墙般绵连的山峦,想象着在课本上看到的平原、大海、城市,心想也许通过读书真的可以到达更远的地方。

于是我一路带着这种对远方的想象和渴望前行。

这种想象也许带有盲目的乐观,认定远方具有某种神秘的美好刺激着我的中枢神经,但这仅仅只是出于对未知的浅薄好奇,或者还有种逃离熟人社会的冲动——想象着一直生活在一个无比熟识的环境和群体中,这让我不由得觉得恐惧。我所成长的村庄是一个被重重大山围困的小地方,从村里到乡里需要走约一个小时的山路,而从乡里到镇上坐车需要两个小时——倘若在渡口顺利坐到船的话。我们每周三在乡里赶集,跟随大人从集市的这头走到那头,一路上要不停地打招呼,这个大伯那个小舅婶娘,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唯恐因未打招呼或是未回应别人的招呼而被人责难,在那条每周三便熙熙攘攘的省道上,你所遇到的所有人都彼此知根知底。

于是,当我产生懵懂的自我意识时,我就想象着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作为一个外来者去生活——后来,我算是生活在一个彼此陌生的环境中了,但此时我又不遗余力的抨击这种冷漠的人际关系——真是个肤浅善变的人啊。一直以来,我都很难去真正融入到一个 群体中,甚至很难真正融入到一段关系中去,哪怕是恋爱,有时也不免对两个人如此亲密的关系产生不可名状的恐惧。

我绝对是一个肤浅而无知的人。假如我稍有些自知之明或是廉耻之心,我应该很早就意识到并承认这点,然而直到现在我依然对此讳莫如深,用尽手段掩盖——谁能说我现在承认这点不是另一种掩饰呢?大学时在课堂上的侃侃而谈,不过是从图书馆里随便翻翻的书籍里摘抄下的只言片语,杂乱堆放在书桌和床上的图书也不过是插在满身臭味的蠢猪耳朵上的花朵,花儿再美,也无法让二师兄变得漂亮;花香再浓,也掩不住浑身的臭味。我藉由那些并不认识的人描述的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仿佛一个转身就可以掉进通往一个奇谲世界的兔子洞。

一切美好都需要想象,而想象的美好会诱使人远离现实,成为一个脑袋隔断双脚的人。少年时对陌生世界的美好想象让我对那个熟识的社群心怀恐惧(但是我究竟在恐惧什么呢?)而恐惧促使我逃离——我一直都在逃离,逃离故乡,逃离爱人,逃离朋友,逃离过去,逃离当下。当在一个城市生活了几年,便想象下一个城市的美好,相信在那个未知的地方会有不一样的精彩足以麻痹自己多疑虚弱的神经。

我大约意识到当年李老师说的“天赋和小聪明”是什么意思,所谓的天赋大约只是想象力的发达,而所谓的聪明大约只是滑头,犹如一条泥鳅在稻田里钻洞,还不如一头蠢猪安于现实。

13年的时候,我和魏哥出差汕头,当我们开车行驶在海边的高速公路时,蔚蓝的天空和同样蔚蓝的大海以无限广袤的姿态在我面前展开,起伏的深绿丘陵承载着一排高大的白色风车,大团的白色云絮低垂在大地之上,仿佛触手可及。整条高速路上好像只剩下我们这一辆车,沿着笔直的墨色公路疾驰,而尽头与天空衔接,大地与天空融为一体。

许多次对城市、对生活、对那些所谓的风景名胜失望的时候,便会在心里不断鼓舞自己——

必然会有这样的地方!必然会有这样的地方!

就如同泥鳅最终会找到自己的垃圾堆,蠢猪会在自己的猪圈安享一生,作为一个无知浅薄的人,总会找到不必再依靠想象的那个远方。

2016年6月25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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