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顿饭停留 远行

 

最后也没有牵走一匹马。...





我想不起是什么缘由将我们引到了这里。在来之前,我还从未听说过沙溪这个地方呢。而在喜洲时,我们已经打算离开大理就立即北上前往藏区。

噢,喜洲!它和沙溪可完全不一样。在喜洲,游人来了又走了,当地的居民兀自生活。也许因为它太小,也许因为离大理太近,慕名而来的人只是欣赏一番,很少有人能够留下来,成为它的一部分。

当我在喜洲,我想我再也不会去别的古镇了。现在我却在沙溪,站在玉津桥上,清风拂面,泥土芬芳。这是和喜洲完全不一样的村庄。少了一些文明和优雅,多了一些原始和生猛。也给人更多一些靠近梦想的希望。



我们不知道木鱼大姐是怎样的人。她多大了,有没有孩子?为什么给饭馆取名叫木鱼?只知道她是重庆人(那样浓重而富有特点的口音要不知道也难),还有她做的饭超级好吃。

我们差一点就错过了木鱼。天天从她家门口走过,却没有看上这间其貌不扬的小门面。也许是门口黑板上写的招牌菜太普通:回锅肉饭、蔬菜汤、手工酸奶......平常菜式,还卖汉堡和意大利面。中西混杂,定位不清,让人感觉主人自己还没想好到底要卖什么。

在我们住的巷子里,有几家饭店都很不错,主打当地特色菜,有风干野味也有野菜蘑菇,装修风格文艺而有格调,门外就摆着木头桌椅,当你从门前走过,就会很想坐下来点几个菜吃吃。

还有一家正对着巷子口,开阔的厅堂,总是宾客满座。我们去吃了几次,价格公道,咸淡适宜,酸酸辣辣的云南口味。本来我们已打算把剩下的正餐都交给那家餐馆负责,如果不是那个服务员,如果不是她一个无意识的小动作,把所有的美好都断送了,我们可能也不会走进木鱼家的门槛。



那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服务员,她的相貌我一点都记不起了,只记得她的手,她那双沧桑的手啊,上面布着细纹,那双端着我们的菜的手啊,即使远远地望去,也能看得到油腻。也许因为盘子太浅,也许盘中的菜汁有点多,总之她的两只拇指都浸到了汤汁里。

这刺眼的一幕令我的胃变得沉重,但我和S都别过了头去,假装没看见,当时我们的逻辑思路大概是“没看见等于没发生”。几秒种后,那道菜上了桌,就在服务员即将转身离去之际,就在我们举起筷子正要夹菜之际,她做了一个下意识的惊人动作——只见她抬起双手,对着我们的那盘刚刚端上的菜弹了一弹沾在手指上的菜汤!

是的,就像刚洗完手那样甩了一甩她那双油腻的手。她弹得那么迅速,那么自如,像做过千万遍一样。而我们绝对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景,时间已经凝固了,我一时间来不及搞清楚自己的情绪究竟是恼火多一些,还是惊愕多一些,我究竟是要起身向老板愤而投诉,还是抓住她的手问个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我们又过于震惊,而那位服务员她已经消失在茫茫厨房里。

那是一道蒸茄子,上面撒着葱花和花生末,还冒着热气,看上去很好吃。我想我再也不会吃蒸茄子了。我们也绝不可能再光顾那家饭店。



于是我们去了木鱼家。那已经是我们在沙溪停留的最后一天了。五花肉肥瘦相间,肥而不腻,蒜苗新鲜脆嫩,饭粒晶莹有韧劲,回锅肉盖饭竟然这么好吃。菜一端上来我们就一扫而光,连盘子都舔干净了。而且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因为每个人面前的盘子,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这顿饭过后,我们忘记了在沙溪吃过的所有顿饭。从木鱼家走出来,脑子里想的全是为什么没早一点来吃呢?为了弥补这遗憾,我们决定再留一天。反正又不赶时间。

第二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民间称“鬼节”。相传这一天,阴间的鬼魂悉数回到阳间,探访自己的亲友子孙。白族人都要举家祭祀,恭送祖先。整个村寨显得比平常清静多了,街上的许多店铺都关了门,据说是为了给游魂让路,让他们顺利找到返回阴间的路。

中午一点半,木鱼家的两层小木屋快要挤爆了。游客们全挤到这儿来吃饭。大姐一个人在厨房忙得头都没工夫抬,但仍维持着有条不紊的工序,一点也不马虎。十块钱一份的青菜汤,一大碗,放姜丝和青菜,下锅前,还要再仔细检查一遍,确保没有野草或细丝夹在其中。我很想尝尝重庆小面,被大姐断然拒绝,“我都是现做现卖,那样才新鲜嘛。小面的配料太多,现在太忙了没得功夫一样一样准备了。”有个白白净净的小男生真是过分,已经吃过一盘回锅肉饭了,又点了一份宫保鸡丁饭。没看到这么多人还在眼巴巴等着吃吗?年轻人就是自我,饭量还这么大,两盘饭都被他吃得一粒米不剩。



外国朋友的选择就没这么多了,他们只有一种款式的汉堡和薯条,除此之外就是意大利面了。可依旧吃得有滋有味。“培根和芝士是从大理采购的。”大姐说着话,切番茄的手可没有停,“我的番茄酱可不是外面买的那种,是用真正的番茄和牛肉熬出来的,要熬上好几个小时呢。这样做的意大利面才好吃!”

大姐高大结实,有一副北方人的体格,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笑起来爽朗有力。她做的饭好吃,做饭的样子也好看。她那投入认真的样子让我们感到,她是真心地热爱着这件事。店里所有的工作全都是她一人做,买菜,做菜,洗碗,打扫,财务......然而她的眼睛里有一种光芒,那是一个人在享受自己爱做的事情时所散发的热情。



我们还去了牛马集市。因为这多出来的一天,正巧碰上了沙溪每逢周末的牛马集市。各地的牛马贩子开着车,把成批的黄牛和马驹运来这里。

集市就在古寨门外的一块空地上。

下了一夜的雨,到上午时分还没有停。我们走在泥泞的乡间路上,听到不远处的牛叫声和马的嘶鸣声,还有湿热的空气里牲畜的粪臭。成群的黄牛挤在一起,身上的毛都被雨水淋成一缕一缕的。









和我们一起来的还有老杨,还有老杨的女朋友。老杨看上去已是奔五十的年纪了,身材中等,皮肤黝黑,脸跟马脸一样长,长着一对小眼睛,相貌一点也称不上好看。但这并不妨碍老杨结交新女友。他每天只坐在客栈的窗户前喝茶扯谈,不知是什么缘故,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就自己找上门来。

我还清楚记得那天下午,我陪S坐在院中用药膏揉脚,一个拖着拉杆箱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她住进了我们楼下的一个双人间。她住下的第二天傍晚,就和老杨肩并肩坐在一起吃饭,她喊老杨像喊一个老相识。第三天傍晚,我们看见老杨从她的房间出来,在院子里晒衣服。

这两天发生了什么?老杨不是住在他自己的帐篷里么?我们感到蹊跷,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疑心的事是真的。第四天,老杨对那个女孩说,走,去给你买一匹马。



广场上臭烘烘的,交易快要接近尾声了。牲畜贩子们正忙着将各自的牛往货车上赶,准备运往下一个贸易集市。卖马的并不多。我们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几匹小马驹。它们正在泥水里转着圈,不情愿钻进那又热又臭的货车厢。

那是一匹刚刚一岁的小马,毛色棕褐色,健康结实,四条腿有力地踏着地面。我一眼便喜欢上了他。我抚摸着它柔顺的鬃毛,牵着它在泥地里绕着圈。它也很喜欢我,温顺地跟在我的身后,仿佛随时准备跟着我浪迹天涯。

我没法带它走。我终究还要回到路上。

马队下午就要开往丽江。那里的市场好,游客们喜欢骑着马走茶马古道。经过一番持久的讨价还价,老杨花了五千五百块,拯救了这匹英俊的小马,使它得以幸免沦为挣钱的机器。缰绳交到了年轻女孩的手中。像得知了自己的好运似的,小马的脚步也变得欢快起来,它颈上的鬃毛像鸟的羽冠一样拂动。







等到我们牵着马回到客栈,小宇的生日派对已经开始。为了这场生日,他买下了一头黑山羊。那一定是头美丽的山羊,我们没有看到它活着的模样,只听到宰羊的大汉对着一个大盆子里的羊肠羊肚不住地赞叹。

客栈的大门挂上了牌子,音乐声从门缝里飘出来,整个小巷都听得到。院子里架起了烧烤的铁炉,黑山羊很快被穿上了竹签,在炭火上滋滋冒烟。来了很多人,都不是住店的旅客,也不像是当地的居民,他们是小宇在这里的朋友,天南地北聚集于此。趴体持续了一个下午,直到所有的人都吃得喝得动不了了,那熟悉的歌声还在一遍一遍循坏播放着:来忘掉错对,来怀念过去,......



小宇正在打算着盘下这间客栈,自己做老板;老杨的客栈还在紧锣密鼓地装修,他准备带着女朋友到村外去租房子;木鱼大姐仍在厨房间里快活地忙碌着,她说等到了淡季就去雨崩转山;爱剪纸的姑娘,还带着她的小情郎在摆摊吗?我们没有再去看过。

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们,将带着各自的故事在沙溪继续下去,我和他们将不会再见面。我们即将离开沙溪,离开这个恬静的又饱含着热望的古老村寨。我没能拥有一座农家小院,也没有过上种菜喂马的田园生活,但是在我离开时,我已将这一切都装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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