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中国的玛格南大师都拍了些什么

 





iWeekly独家对话玛格南大师


3月12日,两位玛格南大师英国人Ian Berry(伊恩·贝瑞)和法国人Bruno Barbey(布鲁诺·巴贝)带着他们各自职业生涯中最出色的作品来到了上海,他们都成长于玛格南图片社最辉煌的时候,并且记录了20世纪下半叶重大的经济、社会和政治事件。



每一个人的观点每天都会跟这个社会发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通过一个展览,摄影师的观念、价值观和视野得以呈现出来。一个英国人对世界的看法和一个法国人对世界的观点,又有着什么不同呢?在过去的几十年间,两位大师曾多次来过中国,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


对此iWeekly在上海摄影艺术中心专访了Ian Berry(伊恩·贝瑞)Bruno Barbey(布鲁诺·巴贝),听两位长者讲讲那些关于摄影的故事。


▲Ian Berry(伊恩·贝瑞)


▲Bruno Barbey(布鲁诺·巴贝)


关于中国


iWeekly:您去到过很多国家,觉得中国和其他的国家有什么不一样吗?
Ian:首先,中国的人口比别的地方都多。哈哈,这里的人都特别友好。现在世界上别的地方,工作起来都没有这么有趣,这些地方的人都相对比较激进,而中国的人就会好得多。中国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对摄影师来说这个对比显得非常强烈。


▲1996年,中国甘肃省,藏族僧侣在祈祷的途中。摄影师:伊恩?贝瑞Ian Berry


▲1992年,中国广东省深圳,现代和古老在这个新型城市融合起来。摄影师:伊恩?贝瑞Ian Berry
Bruno:一样,我和Ian都是很久以前到过中国,那是非常正式的旅行。光看这些惊人的建筑,就知道中国的变化有多迅速,尤其教育的进步非常之巨大。当1973年我第一次来中国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全中国只有十一个人可以讲法语,现在会讲法语的人就挺多的了。1973年在上海的法国人只有三个,一个是银行家,一个是顾问,一个是翻译。而如今有将近2000名法国人在上海。


▲1980年,四川乐山大佛。摄影师:布鲁诺?巴贝Bruno Barbey


▲1973年,中国浙江杭州,总理周恩来与法国总统乔治·蓬皮杜在西湖游船。摄影师:布鲁诺?巴贝Bruno Barbey


关于展览


Bruno Barbey(布鲁诺·巴贝)曾经12次来到中国拍摄,但本次展览中的作品只有一幅跟中国有关——周恩来总理的肖像。其他展出的作品大部分选自布鲁诺在巴黎欧洲摄影博物馆(MEP)的个人回顾展“PASSAGES”,而多数作品都是首次在中国展示。Ian Berry(伊恩·贝瑞)的作品是选自他的“南非系列”和“英国系列”,潜在的历史原因使得南非与英国两个民族联系起来,今天看来其反映的时代甚是遥远。


▲展览现场


对话 Bruno Barbey 和  Ian Berry

Bruno Barbey(布鲁诺·巴贝)被誉为“色彩大师”,追随玛格南50年,在他的创作系列中不仅仅有彩色照片记录下的心爱故乡摩洛哥,同时又有黑白影像记录的意大利人,更有在影像资料相对贫乏的年代中国人的面孔以及沿途的风景。
相对来说,Ian Berry(伊恩·贝瑞)更为中国摄友所熟知,他是唯一一位记录了1960年南非沙佩威尔大屠杀的摄影师,那些作品在后来的审判中证明了受害者的无辜。同时他也通过观察记录了家乡英国人的平凡日常生活,展现了独特的英国文化。但这却是他第一次在中国举办展览。


▲1985年,摩洛哥,梅克内斯。穆莱伊斯梅尔王陵(穆斯林胜地)。摄影师:布鲁诺?巴贝Bruno Barbey
iWeekly:Bruno,您特别擅长彩色摄影,这与玛格南图片社当时用黑白的风气格格不入,您用彩色摄影,布列松当时有什么看法吗?他对彩色摄影的马丁·帕尔惊讶过,对你也是这种态度吗?
Bruno:没有那么出色啦。在上世纪60年代的玛格南图片社,只有两位摄影师拍摄彩色照片。一个是非常有才华的澳大利亚人,还有一个是新西兰的摄影师,我本人也非常喜欢他们的作品。但也许当时并没有那么多出色的彩色摄影师。
的确,1960年代玛格南图片社的风格就是黑白摄影,布列松并不太喜欢彩色风格,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当时的印刷水平不够好,你可以看看当时的美国《生活》杂志、《国家地理》杂志印刷质量并不十分让人满意。而现在的杂志印刷就出色很多,这也多亏了技术的进步。但是布列松也因为一些工作任务拍了一些彩色照片。他的彩色照片在美国《生活》杂志上都有刊登过,后来他自己亲自跑到马格南档案室里用瑞士军刀把那些照片的底片刮花了。一些策展人也开始接受彩色照片,但多半的情况下还是黑白照片占主流。


▲1977年,英国,英格兰,伦敦。女王钻石禧年期间,一位年老的女人和狗站在家门口,前窗上挂着女王肖像和英国米字旗。摄影师:伊恩?贝瑞Ian Berry
iWeekly:Ian,您曾经为南非摄影师罗杰?马登工作,后者曾是安塞尔?亚当斯(美国风光摄影大师)的助手。你觉得罗杰?马登的工作方式对你有什么影响?
Ian:这像是100年前的事情了,罗杰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当时还有英联邦,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我想去别的地方旅行。当时可以选择去澳大利亚、新西兰、加拿大和南非。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太远了,加拿大又离美国太近,而且我觉得南非听起来很让人激动,这也是我为什么将摄影的首站放在南非的原因。
因为是英联邦,而且去这些地方的开销很低。但是我仍旧需要一个人为我担保,我的家里人又碰巧认识罗杰,我很感谢他帮我做担保。他当时用大画幅相机拍摄,使用三脚架,并且教会了我许多用光方面的知识。他当时和安塞尔一起做一些处理照片的事。对当时的我来说,这都是非常好的学习机会。


▲1969年,英国,英格兰,中部。医院里一位年迈的白人病人醒来,两个黑人男护士正在照料他。摄影师:伊恩?贝瑞Ian Berry
iWeekly:你对亚当斯的风光摄影有什么看法?亚当斯对你的拍摄有影响吗?
Ian:我并不怎么考虑风光照片,因为我完全不是一个风光摄影师。我喜欢拍摄人,我喜欢更动态的情境,对风光实际上不感兴趣。我曾经花了五年时间为一家德国杂志工作,出于工作我得拍摄一些风光照片,但这不是我的兴趣所在。
iWeekly:所以我可以说你没有被任何的风光摄影师所影响?
Ian:是的,完全没有。在我看来,人是非常有趣的,人的反应都有所不同,变化很多,这是吸引我的地方,而风景会一直在那里,需要早起晚归去拍照。我不是风景摄影师。我工作的那个杂志社,需要拍摄一些城市风光的照片,而我是一个完全属于城市的人。


▲1981年,波兰,华沙,普拉加。苏波战斗兄弟情谊纪念碑。摄影师:布鲁诺?巴贝Bruno Barbey
iWeekly:作为一个报道冲突的摄影师,您认为摄影记者是否应该进入他们所报道的痛苦场景中?如何把握在拍摄现场与被拍摄者的关系呢?
Ian:我觉得摄影师是一个介入者,我遇到过一些类似的情况,但是有一些情况我不会去介入,比如:有一个在爱尔兰发生的事情(英国和爱尔兰因为宗教问题的冲突),一些英国士兵殴打爱尔兰的人民,他们几乎要把他们打死,这种情况就要考虑是否介入。大体上我认为摄影师是一个观察者,同时也是介入者。
我的一个朋友,同时也是同事的马克·吕布(法国著名摄影师),在巴基斯坦战争期间,我记不清具体情况了,大体上是,巴基斯坦士兵控制着一名印度俘虏,当时可能要处死他,马克·吕布就对其他的摄影师说,“我们应该走开了,也许他们会把他打死。”然后,马克·吕布就和其他的一些摄影师走开了。但是还有一些人留在那里,其中有一个摄影师,来自AP,拍摄下了处死那名俘虏的镜头。随后这个摄影师因为这张照片得到了美国最大的新闻奖——普利策奖。但是,一个生命远比那张照片有价值
iWeekly:但是没有拍摄并不会阻止事情的发生。
Ian:可是,一些奖项和出版社却鼓励摄影师拍摄这样的镜头,因为人们会对这样的杂志封面产生兴趣,出版社就成为了这些事件的参与者,这是非常危险的。


▲1975年,英国伦敦,克鲁弗兹犬展比赛前,男人鼓励自己的狗。摄影师:伊恩?贝瑞Ian Berry
iWeekly:在拍摄过程中又是如何处理自己的情绪的?
Ian:控制情绪?Hey,我可是英国人。世界上的人都知道,英国“石头”是没有情感的。
iWeekly:因为寒冷的天气?
Ian:我们比较冷酷,并没有那么多的情感。后来,当看着自己的照片时,我才会觉得应该做哪些,不应该做哪些。有时候也会被一些照片左右自己的情感。在我年轻的时候,在南非,那时候对于非洲的政治还不是特别了解和感兴趣,我拍摄到过这样一张照片,一个白人的孩子独自睡在轿车的后座,而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非洲保姆却在照看她,大概十三四岁。当时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就拍下了这张照片。但后来,我看到这张照片时,我才一下子注意到了在南非人种之间的关系。那是一个特殊的时代,黑人和白人之间的关系,黑人和混血人种的关系,我不知道是该保存还是该回到过去。


▲1960年,非洲南非。一个黑人小女孩在为白人家庭照顾婴儿,她自己比孩子还大不了多少。摄影师:伊恩?贝瑞Ian Berry
iWeekly:在一次拍摄经历中,会不会有对任何一张照片都不满意的时候?拍摄是否遇到遗憾?
Ian:你知道的,总有一些事情,不是绝对那么完美。当我刚开始加入玛格南时,和同事在巴黎分部工作,他说,“听着,如果我用一年时间拍出一张好照片,这是非常不愉快的。”我想:“Hey,我走到大街上,半小时就会拍出好的照片。”但事实上,他才是对的。一张绝对完美的照片,一辈子也没有几次机会拍到,所以就继续努力吧。


关于创作


两位摄影大师的实践,就像上海摄影艺术中心馆长刘香成所说那样“加起来已经超过100年”,这次展览更像是两位长者在跟年轻的一代讲故事。


▲伊恩?贝瑞Ian Berry和布鲁诺?巴贝Bruno Barbey
iWeekly:在您的创作生涯中有遇到过瓶颈期吗?您是如何突破和解决这个问题的?
Bruno:这个事情会发生到每个人身上。这时候会喝点威士忌,因为灵感非常重要。一些摄影师盲目地拍下去,而我们不同。一个很具体的例子,数码相机出了以后,我也开始感了兴趣,因为数码相机是如此方便,一个已经放弃摄影的人,因为技术的进步再次拿起了相机。在一些比较不理想的拍摄情况下,比如说很差的光线、不好的环境,彩色的柯达胶卷在技术上会有限制。但是现在,如果我有一个好的数码相机,我会更容易地拍出好的照片。数码相机吸引人地方,就是有时候,你甚至可以拍摄到肉眼无法看到的景象。技术的进步可以让以前不可能的事情成为可能。


▲1968年,法国,巴黎,圣日耳曼大道。巴黎1968年五月风暴,学生向警察投掷。摄影师:布鲁诺?巴贝Bruno Barbey
Ian:作为一个报道摄影师,当然我也遇到一些问题,比如小孩读书、结婚、需要赚钱之类的。我也给一些公司进行拍摄,我可能进入到一些工厂,也可以去一些本来看不到的地方。“水”是我长期关注的一个拍摄项目,但是在拍摄中我却遇到一些问题,因为我发现不管是在菲律宾还是在非洲,缺水的状况一直都在。我也知道在美国可能人均的用水量是世界的五倍,这种数据的问题如何通过图片去展示。一个人用了太多的水怎么去展示,是拍他去灌溉草地还是拍他去洗澡,这听起来不是太有趣。如果实在无法继续,我会选择去拍摄其他的作品,不停地尝试。


▲1994年,南非,夸祖鲁-纳塔尔,拉蒙特镇。非国大支持者们在大选前等待曼德拉的到来。摄影师:伊恩?贝瑞Ian Berry


关于玛格南

出生于英国的Ian Berry(伊恩·贝瑞)和出生于摩洛哥的法国人Bruno Barbey(布鲁诺·巴贝)他们都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加入玛格南——Ian Berry(伊恩·贝瑞),1961年受亨利·卡蒂埃-布列松之邀加入,1967年成为正式成员;Bruno Barbey(布鲁诺·巴贝),1964年和玛格南结缘并于四年后成为正式成员。
iWeekly:玛格南对你的影响有什么?布列松对你的影响又是什么?
Ian:对我都很好,直到这几年,很多事情都变了,变得更加的多元化。当最初加入玛格南的时候,我们是一个团队,都对摄影有着共同的兴趣,一起出去拍照,交流想法。后来玛格南发展得非常壮大,但可能没有这样的团体了。大家有着不一样的想法,市场的变化非常大,一些年轻的摄影师迫于生计的原因,不得不去寻找新的方式来拍照。我们希望像你们这样的人,新媒体,通过网络,可以开始一些项目,代替传统的杂志,这在美国已经慢慢地出现。有趣的是,仍有一些很年轻的优秀摄影师,非常执着地在拍摄新闻摄影,这并不容易。


▲1991年,南非,一个在木屋营地愉快逗留的人,尽管天还下着雨。摄影师:伊恩·贝瑞Ian Berry
Bruno:关于玛格南,它作为一个号角,永远保持着激励的作用。当看到别人的好作品,和他们去分享并学会尊重,这对我来说显得很受用。不过,过去的这15年到20年,变化很大,很多摄影师只拍摄商业作品、风光作品,玛格南内部也有很多不同,产生了一些问题。一些群体认为自己是艺术家,而认为那些拍摄新闻摄影的人是二等公民,这是非常危险的。所以作为摄影师,必须要保持思路的清晰。
这对玛格南来说,也是才出现的问题,在以前,我加入玛格南之前,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客户,做一些个人的作品。但在我加入玛格南以后,我就拍摄新闻摄影。加入玛格南很棒的是,你拥有自己的照片,不再义务为杂志拍摄照片。对于摄影师来说,不要错过报道重大的事件,那些历史性的时刻。今天,玛格南,这个有70年历史的机构,他的价值是对世界上重大历史的报道。他们的图片,不同于你在网上看到的其他照片,因为他们是在历史上独一无二的。


▲1966年,巴西,亚马逊河。摄影师:Bruno Barbey
iWeekly:您觉得作为一名优秀的报道摄影师,需要具备些什么?对于任何想要在新闻摄影这个竞争激烈的领域有所成就的人,您有什么建议呢?
Ian:好的摄影师一直都在创作,我们都有很棒的创作活动,比如之前四五天时间,不同的摄影师在一起创作,我看到优秀的摄影师,也会鼓励他们坚持做新闻摄影。说到准备,我觉得就是要买一双舒适的鞋,保持健康,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这是最重要的。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相机,有好的头脑去发现才最重要。布列松说:“要成为一个捕猎者,不光是抓住一个有趣的瞬间,还要把它放到一个好的图片里。”对我而言这是最重要的。


▲1984年,南非。黑人青年在享受只开放给白人的海滩。摄影师:伊恩?贝瑞Ian Berry
iWeekly:需要其他学科知识来支撑您的创作吗?
Ian:上网就会查到任何你想知道的信息,准备工作是重要,但做一个敏锐的观察者,更重要。因为有时候,我并不知道我该拍摄什么。


▲1971年,日本东京,示威者抗议成田机场的建造工程和越南战争。摄影师:Bruno Barbey
Bruno:当我去一些地方,我会看一些文件和知识。地图也很重要。现在的变化是,一些摄影师完全不在意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他们只在意自己的眼光。我并不是说他们不出色,他们也许是很有天赋,但是他们没有和世界联系在一起。他们没有关心发生在中东,非洲等其他地方的事情,只关心自己的作品,做出美丽的照片,但是对历史事件没有任何概念。


同时,一些摄影师专注艺术世界,他们希望被认可为艺术家。越来越多的社交媒体的出现,也有了更多元化的发展。布列松经常提起他和卡帕的一次谈话,卡帕经常对他说:“不要愚弄你自己,不要假装自己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经常去画廊参观,拿着你的相机,出去拍照吧。”事实上他们都被认可为伟大的艺术家,但至少,他们拍摄下了他们这一时代呈现伟大历史事件的照片。玛格南的摄影师,在自己的摄影生涯中,做出了成果才让玛格南成为一家杰出的图片机构。那些拍摄自己的双脚的摄影师,拍摄玻璃反光的摄影师,这些照片也许有趣,但是没有内容。
展览信息



《玛格南大师展:布鲁诺·巴贝和伊恩·贝瑞》 
展期:2016年3月13日-5月29日 
场馆:上海摄影艺术中心 (SC?P) 
时间:周二—周日,10:30-17:30
(最后入场17:00)
 地址:上海市龙腾大道2555号-1,近丰谷路





撰文/采访:尹慧子

翻译:董闻

剪辑:丁怡隽

摄影:徐洋洋

(部分图片鸣谢伊恩?贝瑞、布鲁诺·巴贝、玛格南图片社和上海摄影艺术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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