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谷雨行动”

 

第一届谷雨行动艺术家合影(2007年4月)...



第一届谷雨行动艺术家合影(2007年4月)

今年是“谷雨行动”中国当代行为艺术城市联合展演的第十年。

2015年4月底,第九届“谷雨行动”之后,艺术节发生了一些变故,直到最近,关于“谷雨行动”的事总是被艺术界的朋友们不断问起,在此,我将对“谷雨行动”变故的前前后后做一个全面的论述,并就此对所有关心“谷雨行动”的艺术界朋友做一个总结和交待吧。

2007年前后,北京的艺术环境变得更为严酷,我策划的行为艺术活动因为涉及的政治问题遭到当局不断的干扰和监控。我不得不考虑新的平台。远离政治文化中心,以期能够不受外部影响的深入做事。由此,我想到在西安建立一个相对边缘的平台。当时,西安本地也有很多行为艺术家,在这里做一个平台对西安行为艺术的生态也很有帮助。我的这些想法在与相西石交流之后得到他的积极响应,这是我和相西石一起发起谷雨行动艺术节的原始契机。对于我从北京退到西安做事,他当时意气风发的说:只有在边缘才能看清中心的本质。这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我是陕西人,做谷雨之前,为避春运,我一直都是在春暖花开的谷雨时节回故乡,因此,我欣然为艺术节命名为“谷雨行动”,并将艺术节时间定在农历谷雨节气的时候。这是谷雨行动的缘起。

从2007年到2015年的9年间,谷雨行动逐渐的开始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和作为一个艺术平台对外交流的功能。自由、开放是我们最为重要的策展原则。第一届到第四届谷雨策划工作中,西安艺术家乔晟旭都从人力和物力上鼎力相助,第四届时我与相西石邀请他加入了策展团队。为这个艺术节增加了更为持久的力量。三个人的策展团队也就此形成。在这九年中,我们齐心协力,坚持我们最初的宗旨与理想,为“谷雨行动”付出了很多的工作和精力。我们三人在这9年中与所有参与的艺术家们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这也是我个人在谷雨9年过程中最大的人生收获之一。“谷雨行动”也成为西安对外艺术交流的重要窗口。在行政设置问题上,我倾向相西石作为主导,他年龄堪称大哥,在西安的居住相对稳定,我也希望将“谷雨行动”的主体根植在西安。

在我从事行为艺术20年的经历中,策划或参与策划过的行为艺术活动也超过了20个,行为艺术节的方式无形中构成我从事行为艺术,参与社会对话的个人历史和形式。即便有着无数的挫折,也仍然支撑了着我及身边众多艺术家朋友们的艺术自由精神与理想在无数个瞬间的实现。从中,我也深刻的体验到了自由表达在我们这个千疮百孔的社会文化环境中的悲惨历史和举步为艰的未来。十几年过去,艺术节模式也让我不断的反省和怀疑。行为艺术新的路径在那里?

随着中国当代艺术的大势已去,行为艺术节在中国的形态也发生着很大的变化,中国当代艺术陨落的前车之鉴不但没有引起行为艺术节策展人们的彻底反思,相反,很多北京当代艺术圈多年的恶习在行为艺术节里蔓延。潜移默化中构建了一个又一个以城市为单位的名利场堡垒,很多策展人深谙有意无意的审查制度。行为艺术节也逐渐成为个人化资源和策展人的权力幻觉,并不断向主流体制的运作方式靠近。妥协和退让使行为艺术节的活力逐渐式微。这是威权文化政治的胜利。对主流意识形态的批判性和反抗性作为行为艺术精神的主体和社会意义正在消亡。对于问题丛生的社会,它不再野生而尖刻,而是温顺、僵化、麻木。这无疑是中国当代艺术大背景不变的周期律。当代艺术建立的体制,成为很多有独立诉求理念抵抗的对象,然而,这些边缘化的抵抗最终总是以建立了新的“小体制”和“小中心”而宣告失败。行为艺术节也同样进入了这个宿命循环的迷宫而没有反省。很多行为艺术节策展人都兴奋的认为:中国行为艺术时代到来了!而我,则悲哀的嗅到和看到中国行为艺术腐烂的气味和苟延残喘的末日。为此,我将会有专门的文章进行探讨。

2007年我在文章《我为何退出大道》中有过这样的论述:

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种“文化精神”在中国出现的原始动机和发展方向。艺术节从开始发展到后来,是不断放弃最初的原则和底限,同时又不断的要扩充规模、追求假大空的所谓影响。我们这些策展人到底想要什么?开始都是大谈博众家所长的来合作,而结果,又都被某一个人所垄断,确立的不是艺术节的文化特征,而是确立它归属于那个人。很多人在这一方面,不能不说是煞费了一番苦心。(节选2007年11月《我为何退出大道》)

写这篇文章正是我退出“大道”行为艺术节,开始做“谷雨行动”之时。今天,近十年过去了,我仍然无奈的看到:野心让思想死亡(维持根斯坦)。当个人的基本操守依然是我们绕不开的主要话题,又何来的自由精神可言呢?艺术的生命对艺术家而言不完全是公共性面向,更为私密化的个人修为才是真正起作用的因素。在我个人的经验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很多当代艺术家的立体造像。也是我对中国当代艺术整体面貌批的“八字”。难道我们永远都要从这样根本性问题上清理自身?但历史却如一张烙饼那样翻来覆去。正如十几年来我经历“大道”和“谷雨”的裂变一样。“阅微见著”,这些琐碎的“小历史”正是中国当代艺术大命运流变的缩影吧。

2015年4月底,第九届谷雨行动结束之际,为了筹备第十届谷雨行动,我们三人策展团队凑到一起开了个小型会议。会议的开始,相西石突然提出,他希望谷雨行动能作为一个品牌的概念来运作,谷雨行动要“落地”。之所以突然,是因为在合作9年中他从来没有提出这样的想法。难道谷雨将从其边缘化、独立性的艺术节开始了其趋于主流意识形态的运作轨道?开始其作为一个艺术产业方式的阶段?这个在中国当代艺术中司空见惯的关于艺术的剧情套路终于又一次上演!

改变谷雨行动的宗旨和初衷是我自己难以接受的。当代艺术无论是798还是宋庄也都是在产业化模式的闹剧下走向了崩溃。近几年来,对于行为艺术节日趋体制化、僵硬化和私有化引起我的警觉,“形散而神凝”是我对艺术节操作的经验,坚持其根本的文化态度和自由精神,不设定任何特定发展目标。警惕与此相矛盾的“中心化体制”的形成。这个“中心化”正是我与相西石在建立艺术节宗旨中要抵抗的核心。艺术运作方式就是艺术态度的直接显现,任何体制的构建都是艺术自由精神永远的天敌,也是近二十年来我不断与合作者发生分歧的核心问题。“品牌化”对于艺术节本身和西安在地行为艺术生态以及年轻艺术家的成长都是巨大的阻碍。

因为三个人未能达成一致,我说我们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慢慢谈,一定会找到一个三人都可以接受的方式。但让我措手不及的事情发生了,这个会议的第二天,我收到相西石退出谷雨行动的微信,微信内容如下:

“楚禹:本想给你打电话,但感觉很难开口。我觉得目前我们三个人的状态和想法差异太大,合作还是有些问题,这些问题眼下很难找到解决的办法。所以我想退出谷雨,这个想法并不是对你和乔有个人意见,希望你们不要误会,大家还是好朋友。我只是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艺术节的事对我消耗很大。希望你们谅解。”(2015年4月29日微信留言)

相西石于2015年4月29日退出“谷雨行动”微信截图:





看过之后,我与乔晟旭非常震惊,9年来,我们三人未曾有任何分歧,也不曾有任何私人矛盾存在,相西石为何如此不负责任的说退出就退出呢?于是,我在电话中与相西石进行了一次长久的沟通,希望他收回辞呈,从长计议,解决分歧。虽然我不能接受商业运作的模式,但我坚信如果他只是基于谷雨发展的模式问题,我们会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更不希望谷雨的分裂出现。但相西石似乎去意已定。推辞的主要理由是,自己年龄不小了,干不了几年了,要为自己的事业和成就着想,谷雨太牵扯他的精力。此言让我甚为不解。我曾反问他,我们一起做谷雨行动妨碍你的事业发展了吗?我们到底有什么分歧?退出的想法为何这么突然?

这个骤然的变化让我和乔晟旭不得不面对“谷雨行动”的未来,当时,乔晟旭表示将与我继续合作将“谷雨行动”做下去,相西石也告诉我们,他将去做西安国际行为艺术节。


因为他要在西安做国际行为艺术节,我们将“谷雨行动”移出西安。于2016年4月底在深圳完成了第十届“谷雨行动”的纪念活动作为对艺术节形式的最后句号。准备将“谷雨行动”转化为一个行为艺术机构,试图拓展其更多可能性空间。

第十届深圳“谷雨行动”海报:



当我们对“谷雨行动”模式进行改革之际,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相西石在2016年5月做了西安国际行为艺术节之后,有几个朋友转发给我相西石筹备“谷雨行动十年活动”的微信,并问我怎么回事。我很震惊,谷雨行动十周年我们在深圳已经做完,对谷雨行动的改革也箭在弦上,“谷雨行动”行为艺术机构的亚洲计划文本也已经发送给合作者们。当我想去相西石的朋友圈看个究竟时,发现他为了不让我们看到他的筹备工作进展,已经在朋友圈屏蔽了我和乔晟旭。当时的我真是感慨:“掩耳盗铃”在现实中有如此精彩的诠释。此事直接的影响是“谷雨行动”亚洲计划的参与者对我产生质询:为什么会有两个谷雨行动?我的尴尬可想而知。

相西石2016年5月发布谷雨活动筹备微信截图:

事件发生,我接受了乔晟旭的应对态度,尽量与相西石沟通为解决之门,于是,我打了相西石电话多次,却无人接听。微信又被他屏蔽!于是,乔晟旭直接找到他本人面谈,希望平和的态度沟通此事,相西石的反馈态度是:他不想放弃“谷雨行动”,不管我们是否同意,他都要做下去!我为他这种行为感到无比震惊和遗憾。“谷雨行动”四个字比十几年的友情和操守更重要吗?

遵循乔晟旭的和解立场,我选择了退让。首先,“谷雨行动”绝不是任何人的私有之物,十年谷雨,绝不是我们三人能为之。在我们策展团队的背后,公众性的支撑毋庸置疑是它能做十年的基础,尤其在西安,有多少人为这个艺术节做出自己无声无息的支持我自己都难以计数。对一个艺术节所担负的公共性责任是不可忽视的。我试图考虑谷雨行动是否可以有在西安的分支结构。我们最终达成协议:相西石可以做“自观-谷雨行动”,我和乔晟旭继续做“谷雨行动”行为艺术机构。但我们三人要发表一项共同声明,将谷雨的结构性变革对公众做一个全面的交待。同时,为了避免两个“十年”活动的重叠和对立,他将放弃“十年”谷雨的形式。相西石均表示同意。并取消了对我们的微信屏蔽。

然而,7月中旬,我再次得知,在没有与我和乔晟旭商议和发布公开声明的情况下,他又一次单方面的发布了谷雨行动“十年”的一系列计划。

相西石2016年7月中旬发布《十年》谷雨活动截图:



至此,相西石不沟通、不合作的一意孤行,我不得不向公众对此事做一个澄清。经过这一系列的翻云覆雨,“谷雨行动”这四个字反而成了重新做事的历史累赘和负担。这种纠葛也将会继续。“谷雨行动”未来的意义也由于此事件的发生而被真正的谋杀了。我从根本上无意与相西石争夺对“谷雨行动”的“所有权”,在我看来,这个“所有权”是不存在的。因为,我们即不是利益共同体,更不是权力共同体。这种团体是由参与者艺术信念的自觉和凝聚而成。我更尊重“谷雨行动”艺术节作为群体参与的社会公共性。只有退避,才能彻底避免我自身去参与对艺术社会意义及良知的再次加害。

至此,我声明放弃“谷雨行动”中国行为艺术城市联合展演。

最后,我要郑重强调的是:感谢国内外诸位艺术家在“谷雨行动”的十年中带来他们精彩的行为艺术作品,让我受益匪浅,共同度过了很多难忘的时光。这十年中,深深镌刻于我人生记忆里的还有诸多西安的艺术家、同学及朋友们对“谷雨行动”真诚呵护,对策展工作巨大的支持与帮助。没有他们,亦无“谷雨行动”的十年。再次一并表示衷心致谢!

所有关于“谷雨行动”之事变及疑问者就此文章为止罢。

王楚禹2016年7月于宋庄隐峰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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