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好雨】你不需要安慰

你可以喝酒，可以喝得酩酊大醉，可以喝得东倒西歪，可以喝得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甚至可以喝到忘记了大姑生病这回事。可我要做的，不是和你一起买醉，一起抱头痛哭，而是在你哭后，给你冰块消肿，在你醉后，为你泡茶解酒。...



大姑得了病，尿毒症。要定期去医院血透，同时还在等待合适的肾源。

这是一场持久战，没那么容易治愈，也没那么容易打败。对此，我一开始就抱着“一半”的态度，做好了两种可能性的心理准备。

那天大姑结束血透回家，表姐躲在门后面，捂住嘴巴，无声痛苦。始终不肯出来见大姑一面，只在她睡着后，偷偷地走进房间，望着她苍白虚弱的脸颊，泪如雨下。她说自己不敢正视大姑的双眼，不敢看见她强装没事的表情，不敢听见她反过来安慰自己的话。

她们母女的性格很像，在朋友中都是呼风唤雨的主儿。做事雷厉风行，没人敢招惹她们。可如今一个重病，一个濒临崩溃。她们的地球，好像都停止自转了。

那天晚上表姐在微信上找我，告诉我她所有的担心、害怕和恐惧。

我回复她：“说实话，她也许会离开。她这样活着也挺痛苦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这句话激到了表姐的敏感点：“我和你讲是要你安慰我给我信心，而不是让你告诉我她活着很痛苦。”

如果是以往，我可以想象到，她看到消息的时候会立刻骂一句“卧槽”，然后咬牙切齿地骂我的样子：妈的小王八蛋，说什么鬼话，我妈会长命百岁的好吗，会不会安慰人啊！去死吧你！

但是这次不一样，她应该是一边生气一边忍不住掉眼泪地重复着：呸呸呸！不可能，乱讲！呸呸呸… …

接着她像自言自语般地发来一堆话，说大姑会陪着她结婚生子当丈母娘当外婆，她的日子还长着，她不会有事，现在生病都只是暂时的，医疗那么发达什么病治不好，她是个好人肯定会长命百岁平平安安的… …

最后她说：以后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要睡了，晚安。

然而我没打算让她就此避开这个话题，自我麻痹地睡过去，做徒劳的自我安慰。

光是安慰没什么作用。同样是劝，她理所应当地站在了感性的那面，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就该立于理性的角度，让她直视现实。

毕竟这个时候，没有韩国的花美男小鲜肉将她一把揽入怀中，抬起她的下巴，轻轻擦去她的泪痕，霸道又深情地命令她：“不准再哭了！一切有我，傻瓜。”

她这个时候，需要的不是我的安慰，也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安慰。

她给自己的安慰已经够多了，她比谁都更会安慰自己。

比起安慰，我更想“说教”一番。如果换成是我，会觉得太过装x，但是，如果面对面，我也只会安慰了。因为我会丧失理智，我会慌，我会怕，也会泪如雨下。

“安慰的话你已经对自己说了无数次。你来找我说这么多，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够肯定你的想法，告诉你这一定会实现，大姑的病一定会治好。但我不是三岁小孩，你也不是。你肯定知道尿毒症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病，否则你也不会哭成那样。我不能，也做不到陪你一起幻想。我必须要比你清醒。作为至亲之人，我们有悲伤痛苦的权利和理由。你可以喝酒，可以喝得酩酊大醉，可以喝得东倒西歪，可以喝得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甚至可以喝到忘记了大姑生病这回事。可我要做的，不是和你一起买醉，一起抱头痛哭，而是在你哭后，给你冰块消肿，在你醉后，为你泡茶解酒。你很清楚，不是吗。晚安。”

很久之后，我收到她的回复：“我很清楚，不敢面对。”

我不知道那天的谈话对她影响有多少，有没有或多或少改变了她的想法，会不会让她变得更坚强。在这件事上，我能够比她理智的原因只有一个：生病的不是对我来说最最重要的那个人。

朋友有好有坏，亲人也有远有近。

当你生病时、低落时，或突然遭遇不幸时，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人，往往是对来说最重要的人。说得简单点，就是谁对你最好，你就最爱谁。

对我来说，一直都是奶奶，而对表姐而言，则是大姑。

在最爱的人面前，我们总是会丧失理智，会不知所措。那个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一致的安慰，也不是差不多的鼓励。而是陪在我身边，给我冰块，为我泡茶。

奶奶的身体一直不好，我知道那一天终将到来。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最好，对我最最重要的人，也一定会离我而去。

等到那一天，请你告诉没有勇气面对现实的我，我需要撑过去，也需要撑下去。以温柔，以理智。

然后请你告诉我，无论如何，明天的阳光，依旧会如约洒在我的脸上，将我环绕，犹如她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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