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与人丨思京都

宿命就是，用城一片，写一部史书；用人一生，传一段文化。...



京都真是有毒，近日一安静下来，便想起它笔直的街道，那是平安京沿袭下的风骨，教人想起身着直衣，蛾眉黛齿的公卿，念着一口悠扬的官调。

沿街的小独栋，像哆啦A梦里描绘的那样，是童年曾幻想拥有的房子。一家挨着一家，每家门口都放了小盆栽。还有不知道供着谁的神龛，在楼阁之边，看行人来往，不动声色。

阳光不曾被摩天大楼攫走，晚霞也会肆意地渲染街道的尽头。

这里是晴明和博雅守护的平安京。

平安京的建立，说来是桓武天皇时的故事了。为了摆脱平城京盘根错节的贵族僧侣的力量，桓武天皇迁都长冈京，但未满十年即又迁至平安京。有传说是因为他冤死的弟弟早良亲王的鬼魂作祟，于是迁都至风水宝地——依山傍水的平安京以镇冤魂。

就地图上看，长冈京距离平安京不过咫尺，但着实，一直到明治维新之前的一千多年，都城都未再迁移。

虽说明治天皇迁都到东京是大势所趋，但东京比起京都，少了稳重的气场，它像香港、像台北、像上海一样，太繁华、太浮躁。光看那乱糟糟的马路，就让人烦得不行，像《平家物语》里描述的那样，野蛮的关东武士。这样一想，迁了也是甚好甚好，保住了如今静谧优雅的京都。

京都怀拥着千年历史。且不说那供着释迦牟尼舍利的金阁寺、跳下舞台就能飞向极乐的清水寺，也不说那一把火逆了历史洪流的本能寺、尊王攘夷的炮火轰开的蛤御门，日本第一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居处建成的晴明神社，居然潜藏在居民区里，边上是著名茶人千利休的聚乐屋敷址。无论是戾桥一端“另一世界”的前者，还是斥尽千金极尽奢华的后者，如今都化为一块碑石，成为永驻京都的魂魄。世事常迁，而我知道你曾在这里。

还有环绕京都御所的御苑，旧时达官显贵们脚下的白石子路，现在成了居民们散步的场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但是，京都旧市区保留完好，也为都市更新带来了麻烦。把历史写在城市里的代价是京都市中心绿化覆盖率低、道路面积少，通过在郊外修建新市镇解决住宅问题。谁让古今大和豪杰，都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呢？这也许是宿命，是捆缚住京都的咒。

想起《阴阳师》里著名的对话——

博雅：“晴明大人所说的‘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晴明：“这个啊，比如说，这世上最短的咒，就是‘名’。”

始于室町时代的狂言，如今以家传为主传承着，出身狂言世家的长子，生来就背负了必须传承家业的宿命。野村万斋，亦是其中一员。

现在很少有人送孩子来学习狂言了。他的父亲万作曾说，羡慕中国有专门的戏曲学校。

“为什么我必须要表演狂言呢？”万斋当年没有向父亲提出的疑问，如今被他的儿子裕基问出了口。

“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发现狂言早已融入自己的一举一动，不由意志控制了。

舞台上，当万斋向裕基饰演的猿宣告其残酷命运时，泪水夺眶而出——

“汝之一生将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哪怕落入黄泉，亦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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