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研究公司里研究自己的人类学研究员

 

上午客户接过我名片,和很多人的反应一样,马上反问:“人类学研究员?”其实我是一个假人类学研究员来着,因为我一直在研究我自己。...



所有的问题都披着同样的外衣上周简里里在书展举办新书发布会,我俩在现场做了一个小型的对谈。期间她说起自己在豆瓣收到的上千封求助邮件:我不想结婚但一直被家里人催,我想做我喜欢的事情但可能赚不了什么钱,我不知道该继续留在大城市还是回老家……

“所有的问题其实都是披着同样的外衣:自我认同,我究竟如何成为我自己……我们上一辈曾经遭受了非常大的时代创伤,这种创伤在每个小的家庭中延续下来,影响了我们,让我们对父母心怀内疚。”

(引语是我所记忆和理解的大意,非原话)

听她从心理学专业的角度,解读当下很多年轻人面临的迷茫,我特别有感触。

对谈开始之前,出版社的主持人上前叫我暖乎乎,说她认得我。我以为她是在网络上看过我写的文字的陌生人。每每这种时候我都有点无措,就“哦哦嘿嘿你好啊……”

对谈结束后,在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女孩子是谁。

听别人的故事听到泪流不止两年前,我刚开始做青年文化研究的时候,给一个文化作品做过研究项目,目标是找到年轻人对当下时代的感知和自我探索方面的核心洞察,为其创作和营销提供灵感。这个女孩子,是当时的被访者。那会儿,她还是一个学出版的大学生,一晃,她都已经在出版社里工作了。

我一直对那个项目记忆深刻,因为那是我第一次,也是迄今唯一一次,在组织座谈会的过程中,听别人的故事听到泪流不止:

“我姥爷去世的时候,我在负责一个事情,走不开。跟领导请假领导也不批,结果没能见姥爷最后一面。我那时就想,我一个人到这里来上班,到底是为了什么?”“家人逼我相亲,妈妈、姑妈、姨妈一起每天打几十个电话。我被他们逼得没办法了,把手机静音。我觉得太压抑太闷,就买张机票,在当地租车自驾游。”“创业没钱是最大的挫折。又不好意思朝父母要太多,其实我还是要了。我记得我接第一单生意的时候,忙乎了两天,挣了一百零几块钱……”



彼时的我,刚分手不久,刚到北京,刚换了新工作。无论职业、婚恋还是生活方式,统统忤逆了父母的意愿。听着他们的故事,不由想到自己,然后就特别有共鸣地一直哭一直哭。

边上的客户,那个文化作品的创作者,以一种艺术家特有的敏锐,不停地向被访者抛出直接有力的问题:

“你最痛苦的一次经历是什么?”

“你有过绝望的时候吗?”

许久之后,我们再碰面,我才知道,TA当时也哭了,跑去隔壁屋子哭的。离开中国太久,TA惊讶于这个时代背景下年轻人的处境。

“希望以后能用作品给年轻人些许温暖”,TA说。

那个项目之后,我才终于认清一个简单的事实,即我个体遇到的一些问题,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很多同龄人跟我有着同样的困惑和迷茫,这跟我们所处的时代背景和社会阶段密切相关。

“身为一名年轻人,做年轻人洞察项目的过程,也是自疗与自愈的过程。

那场座谈会结束以后,我发了这样一条微博。

我是一个假人类学研究员

我在一个研究青年文化的公司,两年多来跟数不清的年轻人见面、寒暄、正经的聊天、不正经的胡扯。有时候在一场座谈会,跟六个人一起聊俩小时;有时候在一个年轻人家里,一对一聊上仨小时;有时候在一个活动上,听他们或清楚或啰嗦地讲自己的故事;有时候在饭桌上,听他们说过去现在未来。

几小时前,我刚旁听了一个关于“90后文化消费图谱”的座谈会,听着四个大学生七嘴八舌说着B站、欧巴、宅舞、漫威、公交霉、CP、鬼畜向、虐……

我一边百度我听不懂的新词儿,一边看着MAC上贴的小丸子,默默感慨时不我待时不我待。

看上去是我在研究他们,其实到最后都是他们让我反观了自己。

疗愈也变得没那么容易。我跟我的心理咨询师说起我对时间的焦虑,不知怎么聊到爸妈,说着说着,我突然发觉,好像我对时间的焦虑背后,隐藏着自己内心对父母巨大的内疚感。加之我和父母的年龄差距比一般人大得多,让我好像从少年时期就陷入了这种对时间的焦虑里,没法和它做朋友。

我问咨询师,我已经知道这些了,往下,我还能探寻到什么?TA说,就像汩汩冒着气泡的液体,我们现在看到气泡了,下面是什么,我们慢慢找。

慢慢就慢慢吧。

上午客户接过我名片,和很多人的反应一样,马上反问:“人类学研究员?”

其实我是一个假人类学研究员来着,因为我一直在研究我自己。



图:这是2012年给那个文化作品的研究报告画的插图,右边的路叫作自己


    关注 暖乎乎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

人类学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