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麻风村·康复老人·二

 

山的那边,或许有着那么的一群人,孤独的守望,他们努力向上,希望有一天可以站在山顶,触摸白云,欣赏山的那边的风景。...

在瓦吉吉小学门前的山路上,蹲着一个老人。他正一眼一眼地,目不转睛地,瞅着学校操场上正在上操的孩子们。他的脸上挂着笑。看得出,他的内心是欢喜的……
我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不远处……

我问他多大岁数?

他说六十四了。

这个岁数的人,在这个村,应该是位曾经的麻风病患者——但外表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于是我便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

他说是。他说他是十四岁时发现患上麻风病的,随后就被送到了这个村,一住就是五十年。

他说他的老家也是美姑的,距这里步行有一天的时间。

他说他家里有一个姐姐。他说他只有姐弟俩。

小心的问他:当时……当时……你来的时候……你的父母……愿意吗?

他不说话了。

久久地沉默。

后来他说,他的父母在他来瓦吉吉不久就相继过世了。

我想说,那一定是思子心切,想你想的,但终究没有说出。

他又是沉默起来。

他的眼里,已是噙满了泪。

他本是一直蹲着的。蹲在我的不远处。而此时,我见他的两只脚在一点一点地蹭……蹭向我……

我隐隐地有些不安。甚或恐惧。尽管我知道,他的病早已好了,早已没有传染性了,但我还是有点汗毛倒竖——我从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麻风病患者。

他真的挪到了我的身边,几乎挨到了我……

我不想和他挨得这样近。我想躲开。但又不能。我知道社会上一直有人在歧视他们,但我不想让他我心里的那种膈应。

我听说,有位出家人见到了一位曾经的麻风病患者后,便下意识地握住了对方的那双残损的手,而那曾经的麻风病患者,顿时泪流满面,因为自打他患病后,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谁和他有过肢体接触……

我听说,那位举世闻名的慈善工作者特蕾莎修女,曾经亲吻过艾滋病患者的脸庞,曾经从难民溃烂的伤口中捡出蛆虫,曾经抚摸过麻风病人的残肢……

然而我却做不到。出家人不打诳语,其实,没有出家的人也不该打诳语。

他真的就蹭到了我的身边。我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他说他没有孩子,他说他是住在村里的。

我问他:为什么不住康复中心?

他笑着说:吃的不好,不如在外面,想吃什么吃什么。

过了会儿他又说,他有老伴,只是没有孩子,他老伴也是麻风病患者……

他说他有地。他说他自己能下地干活。他说他还吃着低保呢。

我问:每个月的低保多少钱啊?

他说:三百。

我有点惊讶,说:不少啊!

他笑着点点头。

一年有三千多的低保,即便没有其他收入,在这样一个小山村,也是能够生存的。

他说住在康复中心的,都是孤寡老人,都是病症重的。他说他以后也可能住进康复中心……

我说:你的汉语说得不错啊!

他说:一句一句吧。

我问:什么叫一句一句吧?

他笑着说:就是,一句说得来,一句说不来。

他说他的姐姐现在也不在人世了。他说他姐姐家的孩子从来没有看过他。

看得出他很失落、感伤。看得出他对亲情怀着一种渴望。看得出他的那种孤独感。自从他患病后,为了不传染给其他人,他离开了自己亲人,离开自己的故乡,一个人独自前往凉山深处,承受着病痛的折磨,身心煎熬......

本来还想和他说点什么,但他说,他要回家了。说罢,站起身就往村里走去,连说句再见的时间都没有留给我……

透过他橐橐远去的身影,发现就在山路不远处的台阶上,还坐着一位老媪。只见她身披查尔瓦(一种彝族服饰,形似斗篷,长至膝盖之下,下端饰有长穗流苏,白天披在身上挡风御寒,夜晚则当被褥),浑身漆黑,脸也漆黑。脸已极度变形。看得出,她也一定是位曾经的麻风病患者。想走过去和她攀谈,终是不敢。我对她的形容充满恐惧,也担心她不懂汉语,没法交流……

又有位一眼看去就曾是麻风病患者的老人从山路上缓缓走来,背着一个硕大的空的竹篓,是要下地收土豆吧,当她走近我时,我立刻站起身,含着笑跟她点头,而她却视我如空气,竟目不斜视耳不旁听地与我擦身而过。我有点尴尬,僵在那里。我意识到,外面对麻风村的人有歧视,有偏见,麻风村的人对外面的人,或许也很反感……或许她是在用极度的自傲来掩饰她的极度自卑。

或许,我该扪心自问:我来瓦吉吉做什么?猎奇或是其他目的?同情或是怜悯?

只觉得,倘若换成果衍法师、特蕾莎修女,彼此或许就是别一种态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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