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意挥手

生命的这列车上迟缓向前，总有人会中途提前下车，留给同行的旅伴们无法弥补的遗憾，这旅伴，是家人，是朋友，是爱人。留在车上的人们，多么不愿意挥手，这一场突如其来，提前了的分别。。。。。。...







前言

生命的这列车上迟缓向前，总有人会中途提前下车，留给同行的旅伴们无法弥补的遗憾，这旅伴，是家人，是朋友，是爱人。

也许你们曾有很多的约定，在未来的画面里，有他们的存在。

可是，提前下车的他们却缺席了未来，从此以后，消失于任何一个本应有他们的生活场景里。

留在车上的人们，多么不愿意挥手，这一场突如其来，提前了的分别。。。。。。

正文---

记得读幼儿园的时候，放学回家的路上，总会经过一条石子路，而同行的往往会有一些学校里的老师们，她们喜欢逗我，逗我的方式是问一些我无法回答，莫名其妙的问题。

比如，她们会这样问我：“你家的钱，是不是要用整个衣橱来装啊？”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我知道，在她们的眼里，我的家是具有传奇色彩的一种存在，那就是她们以为钱多到要整个衣橱来装。

而当时的我很小，小到不懂得怎么来回应这种玩笑，只是默默地走路，想着这个奇怪的问话。

小的时候，有一次回家，在家门口的空地上，站着很多人，摆着一堆组合沙发，是新的，大家都在搬着这套新沙发进我家的客厅。

小的时候，每次播放《射雕英雄传》电视剧的时候，家里的客厅总是坐得满满的，地板，窗户的位置，甚至家之外的空地上，里三层，外三层，最后一排的人们，是站在长条板凳上的，甚至于其实每个人每天坐哪个位置，是有他们固定的地方的。

小时候某一天，我做梦，梦见家里的客厅里多了一个淡绿色的冰箱，而早晨醒来下楼的时候，客厅里放着一台淡绿色的松下冰箱，安安静静站在那，而这之前没有人提过家里要买冰箱的（是不是很神奇？）

后来，家里新添置了VCD机，那时候VCD刚出来，碟片是脸盆大，又很重的那种，新出什么东西，父亲就会买回来。

后来影碟机改进，碟片变成小又轻时，家里又重新买了新的影碟机。

客厅里有着录音机，可以组合，也可以拆成三部分，它每天都会播放各种各样的音乐，记得最熟悉的，莫过于那个“吉米吉米，阿加阿加。。。。”我不知道这唱的是什么，当时总把它默认为闽南话的“煮面煮面，来吃来吃”，因为听起来很像。

父亲是当时那一带最早拥有摩托车的人，那是一辆黑酷炫的”黑沙”，当父亲整个人半伏在上面骑着的时候，我总觉得特别酷，因为当时只有我家有摩托车，所以每当听到低沉的摩托车声远远传来，那必定是父亲回来了。

父亲也是当时我们那一带最早用大哥大的人，那个几乎有砖头大的手机，黑色的，笨重，却又架势十足。

是的，这就是我成长的环境，我们总是很快地使用到市面上刚出的新东西，因为父亲喜欢这些。为我们创造出相对于别人来说更为富足的家庭条件的人，就是我那最尊敬的父亲，因为他，我从小就不知道什么是“吃苦”二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偶像，而在我的心里，最崇拜的人，是父亲。

年轻的时候，父亲走南闯北，从年长者的口中，还有母亲的玩笑中，多多少少知道了父亲是一个极具生意头脑的人。

比如，少年时代的父亲，大家在菜市场贩卖猪的时候，大家要卖很久，可是，他三下两下就可以都卖出去了，因为他会叫一些伙伴们围在那边造势”供不应求”的样子，抓住了购买者的心理，很快就销售一空。

而我对他关于生意的印象，则是从厂长起，他是厂长，厂子里生产的是汽车配件，在那个熟悉的厂子里，魁梧挺拔的父亲，总是会双手放在身后，在各个车间巡视，指导。

说起这个，还有关于我小时候的一个笑话。

大人们总喜欢问小孩子，你的理想是什么？长大了想干什么？

据说，当时我被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是这么回答的：“长大了，我要跟我爸爸一样，两手放在背后，随便到处走走就有钱了。。。。。。”

这个笑话一直被大家拿来说了很多年。

父亲很爱我：

我小时候，他特别喜欢打开音乐，站在家门口，然后伸出两只手的食指，让我牵着他的手指，跟随着音乐的节奏，让我从地上不断蹦上最高的地方，有时候跳跃得比他还高，虽然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我一定像极了一只猴子，但这是父亲爱我的方式，我也乐此不疲。

小学的时候，我有点微微驼背，父亲和母亲给我买了一个几百块的背背佳，而在当时，工薪阶层一个月的工资就几百块。

中学的时候，我的书总是放满了房间的地上，有一天，父亲看到了，嘴上开玩笑，说要把我的课外书都烧了，可是，转身却立马打了电话，给我定做了一个书橱，书橱搬回来的那天，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顺利搬到我的房间，因为整个家当时的装修是喷塑的墙面，为了防止刮擦，大家都很小心，知道父亲特别宝贝这些墙面。

可是，最后还是刮了好几道痕迹，把父亲心疼的，可是，他更在意的是我看到书橱的欢喜。

父亲是一个出色的生意人，这一点从他带给我们的富足生活里可以看出，从他有条件随时想带着母亲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可以看出，从大家对他的尊敬和钦佩的眼神里看出，从家里摆放的那些印着优秀企业家的奖杯里看出。

印象里，母亲也是没有吃过了苦的人。

结婚后，因为不想让母亲辛苦，父亲让她不要去干活，因为他说没必要，他可以养好我们一家子。

于是，母亲一直都是在家当家庭主妇，买菜做饭，读书看报，还有旅行。

小小的我，有时候会站在母亲的身边，看着她拿着护肤品涂涂抹抹，再看着她从衣柜里拿出各种时髦的衣服，以前大家穿的大部分都是自己裁缝做的衣服，可是母亲的，是有时尚感的，看起来很贵气，邻居们会开玩笑，说那是一身的金银珠宝，其实就是一些缀在衣服上的美丽装饰。

我也喜欢看着她脖子上戴着的漂亮项链，或者睡觉前，会安静地躺在旁边，看着她看书读报纸。

有时候，父亲会拿着相机，拍着母亲在缝纫机前的样子，也会让我摆出各种造型来拍照，也会拍拍家里的电器，厂子里工人休息时打扑克的场景等等，现在想来，我的拍照爱好，跟父亲是一样的，真好。

这就是母亲的日常，一个有着丈夫爱着，呵护着，谦让着，过着舒服日子的家庭妇女生活。

在我的记忆里，三十几岁的母亲，是被呵护得很好的，她穿着各种当时来说时髦的时装，带着女人爱的金项链，擦着护肤品，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

我小学五年级那年，父亲带着她走遍了祖国大江南北，在苏州园林，在北京长城，在大上海，在西湖。。。。。在很多景点留下了牵手的身影。

这就是我眼里父母亲的生活，父亲赚钱养家，母亲负责美丽。

除了是一个出色的生意人外，父亲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朋友很多，记忆中常常在放学回家，踏进家门的时候，会看到在客厅里，坐着很多的叔叔们，他们泡着茶，抽着烟，高谈阔论，关于生意，关于一些社会上的新闻，家里总是热闹的，父亲总是人群里的主角。

学生时代，学校里的老师们总是对我挺好的，一方面有些科目我确实学得还可以，比如文科的英语，语文，是名列前茅的，可是，同学们中流传的说法却是，他们其实更愿意认为，老师们对我好，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的。

父亲身材高大魁梧，喜欢穿着休闲西装，又或者是休闲衬衫，干净的皮鞋，而每当一天忙完了。回到家里，就会换上舒服的家居服，听听音乐，看看新闻。

有一次母亲抱怨他不会做家务，父亲说：“你别看我一大早躺在床上，我的脑子早就转起来了，我是动脑赚钱的人呐”。

确实，他很聪明，也很有生意头脑。而生活中，他也是一个有生活情趣的人。

他喜欢听有节奏的音乐，蹦蹦恰恰，每当这时候就会跟着音乐节奏扭扭身躯，跳跳舞，也会逗我，让我跟着蹦蹦跳跳。而厨房里的母亲，总会边做饭，边笑呵呵地看着我们。

他也喜欢听古典音乐，纯古筝，钢琴曲之类，每当这时，他总会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半躺，把双腿放在另外一张板凳上，开始闭目养神，你看起来他是在睡觉，其实是在听着音乐，手指在腿上打着节拍。。。。。。

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他，即便你跟他说什么，他也会自顾继续摇头晃脑，手打节拍地听完，特别投入。听到他想停下来了，再听你说正事。

他走路向来很快，母亲总是要在身后一路小跑跟着，他就会停下来等她。等跟上了，就又开始快步走，然后再停下来等母亲。。。。。。

他对母亲是包容的，每当母亲不高兴的时候，先来哄的，一定是他。

他其实不喜欢外面的大鱼大肉，更爱清粥小菜，又或者是简单的面猴，或萝卜牛肉面。

除非应酬，他并不是喜欢抽烟喝酒的人。

家里的房子有好几层高，而最顶上，是一个凉亭，每当节日的时候，他总喜欢让我们把每一层楼的所有灯都打开，把凉亭上的彩灯全部都打开，灯火辉煌，热热闹闹，他喜欢的。

他是一个好的生意人，是一个好父亲，同时，也是大家眼里和蔼可亲的人，不同于别人的傲气，父亲虽然在当时，是我们那边有名望的人，可是，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他总会乐呵呵地对他们，因而，在大家的口中，他是令人尊敬的。

两个姐姐同时考上了师范学校，父亲的朋友专门给他们放映了电影庆祝。

无论在走到哪里，人们都会认识父亲，对于站在路边的我，别人都会在问我来处之后说“哦，原来你是某某某的小女啊”。

对于我来说，这一切都是父亲事业和为人上成功的表现，他带给了家人好的生活，在社会上，拥有着名声与人们的敬佩之声。

因为他的形象，我的骨子里更多的是自信与阳光。

后来，父亲跟生意伙伴们重新开了一个汽车厂，从之前的生产零部件，到后来的生产组装货运车，很多工人，总在夜里叮叮当当地加班着，每当卖出去一辆汽车，总有一长串的鞭炮送新车上路，那时候的我，读中学了，生活依旧很美好。

家里一次次地搬迁，往外走。

高中的时候，又买了新的房子，父亲拿着图纸，在阳台上和家人们研究着每个房间的设计图，也听父亲说过，计划着买新的汽车，在当时，汽车还算是奢侈品，不像现在遍地都是，我也憧憬着等我考上了大学，他会和母亲到学校来找我，我们一起去游玩。。。。。。

生活很美好，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苦，我可以尽情地买喜欢的书，我想要漂亮的衣服，可以去买，不知道缺钱是什么样的感觉。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当时同学朋友们都很羡慕我，甚至于将我当时性格的不外向归咎于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孤傲，目不斜视的自豪感，尽管我并不这样认为。

就在几年前，在曾经一个同学的空间里无意中看到写到关于我的一篇日志，她说当时的她特别羡慕我的出身，尽管此时的她已经过上了富太太的生活，当时觉得我那样的生活遥不可及，觉得我很高傲，可是，逛了我的空间才发现，其实我很接地气。

如果一切都这样慢慢走下去，生活就是一首完美的诗篇，姐姐们有着稳定轻松的工作，我有好的家庭环境，爸爸妈妈的爱，无忧无虑，从不知道生活里有什么暗礁。

可是，人生总是有很多的出其不意，让你措手不及。

那一年，父亲因为身体不适，去了医院检查身体，生活的基调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家里笼罩上了一层说不出的气氛，这是一种让人压抑的东西。

每当放学回家，总看到母亲的脸上似乎有一些愁绪，父亲一如既往地忙着生意，可是家里的厨房，渐渐多了中药的味道弥漫着。

什么时候开始，当我饿了走进厨房的时候，看到的是母亲无力地坐在餐桌旁，看着墙壁发呆。

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经常会一段时间就去趟医院检查。

什么时候开始，家里不再是欢声笑语，故作平静底下，也许每个人的内心都在翻涌。

当时的我还小，也许大人们觉得没有必要把一些事情都告诉我还在上学的孩子，只是从母亲的神情，从家里的氛围，从母亲偶尔跟叔叔们聊天的抹泪中，我渐渐知道了，有一些不好的事情，也许即将悄悄到来。

高三那年，我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有一次，姐姐们过来看我，看到满屋子的千纸鹤，先是责备我高三了还有心思折这些玩意儿，而后来她们才知道，那些千纸鹤里，每一只展开，都是写着同一句话：“祝爸爸早日康复”，我天真地以为，一千只的千纸鹤一千个心愿，应该可以换来奇迹。

总是不愿意去正视一些事情，从大人偶尔平静的脸上，偶尔正常情绪的说话里，总幻想，也许情况在好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些草药，听说很神奇，让一些人康复了，那么，父亲一定也可以的，对吗？

可是，心中仍有一种不确定性在可怕地蔓延，似乎有一个命运的掌控者，随时都有可能将我们的情绪划分为天堂或者地狱，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又不愿意多去想。

关于未来，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黑洞，我们没有勇气去做深一层的探寻，那里，是否阳光明媚，那里的生活场景，是否一家人是齐全的，一如我们幸福的过往？

有一天，我的朋友跟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别人跟我说的，她们说，你父亲的病是治不好的。。。。。。”

“不可能的！”我近乎歇斯底里地对她大叫，“她们一定是搞错了！不可能的！”我不断地重复着“不可能”三个字。

我泪崩了，我想，我是知道的，只是一直在欺骗自己，可是，她那么决然地撕开了我用幻想虚掩的伤口，让它血淋淋地面对着我，我如何去面对。

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那个暑假，我高考失利的暑假，父亲坐在电话旁，张罗着给我读北京的一所大学，需要花所谓的赞助费，却可以进去读的重点大学预科班，甚至在研究读什么专业，他看着那所学校的招生简章，语气平和地帮我规划着我的大学，我的心里是那么无力，我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失败，恨自己在父亲生病成这样的时候，还要操心我的大学志愿。

倔强的我，在某个中午，从楼上跑到二楼客厅，打开门，对着父亲说：“你别看了，如果我的大学是比别人多花一分钱买来的，那么我宁愿不要！”

我就是这么倔强，一如既往。

擦干了泪水，开始找好朋友们借书，她们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心目中的大学，那些书，不需要了。而我的，早早卖掉了，因为觉得无用。

复读的那一年，住校，大人们也希望我专心学习，让我少回家，有一次，父亲和母亲因为要去复查，顺道来看我，我们三个人到了市区的一个叫做八角楼的地方。

记忆中，这是第一次我们三个人一起出去走走，父亲和母亲在一楼的地方等，让我自己跑上去看看，我一层一层独自奔跑着，每当到了一层，就跑出去跟楼下的他们挥手示意，可是，父亲不断打手势，让我继续上去。。。。。

我就这么不断奔跑着，一层一层。

后来，下来的时候，母亲问我：“你知不知道，你爸爸为什么让你一直往上跑？”

我说我不知道。

母亲笑着说：“他说，只有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站得高，看得远，人生不一定要怎样的成功，但是做人的格局一定不要太小，这样的想法一直跟随随着我至今，让我有更豁达的心态去面对生活的喜怒哀乐）

复读的那一年，有一天突然接到叔叔的电话，让我回去一趟，那是上课的时间，让我回家？

我的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跟叔叔说，让我爸跟我说话。

叔叔说，他不方便，我坚持说，你让他跟我讲电话，叔叔还是不肯，后来我才知道，其实，父亲已经说不了话了。

奔回家的时候，一下车，我是用冲的，冲向家，冲向门，冲向楼梯，跌跌撞撞。

可是，我没有冲向三楼，而是直接冲向二楼的洗手间，反锁门，泪水决堤，心跳加速。

哭了好一会儿，我才擦干了泪水，带着浮肿的双眼，一步一步走上三楼，二楼和三楼的楼梯并不长，可是，我的脚步却灌了铅一般沉重。

走进卧室，里面有很多人，我挤了进去，看到了父亲消瘦的脸，他那魁梧高大的身板已经变得很瘦了，我拉着他的手，上面满是针眼，人在那样的时候，是多么地无助，我只有不停地流泪，却无能为力。

这双我曾经一度想好好撒娇，好好紧握的大手，如今，布满了针眼，这个我仰望的高大身躯，如今消瘦地躺在床上，这双睿智神采奕奕的眼睛，如今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婶婶们呼唤着他，说我回来了，可是，他明显已经昏迷了。我不断地摇头，不愿意相信这一幕。

深深的无力感，化为肆虐的泪水不断洗刷着我的双眼。我的心里不断呐喊着，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好好等我啊，等我考上大学，你们来看我，我们一起去下馆子，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很快，大家将父亲搀扶着要下楼，因为他希望生命的最后一刻，回到最初的老家去，这是他的心愿，人很多，太拥挤，拥挤在楼道，看着大家用尽力气去搀扶着他，看着曾经神采飞扬的父亲，曾经一座山一般威武的父亲，那么瘦弱，被人背着，抬着，手垂着。。。。

我的所有神经瞬间全盘崩溃，哭倒在地上，天啊，为什么会这样，我问天天不应。。。。。。

三叔用力拉起我，说你这样怎么行？

我不要听，什么都不要听，这一定都是一出戏，大家都在演戏，对不对？只是在演戏，一定会有人说，好，现在结束了，刚刚只是在演戏。

一两天后，我的所有希望彻底崩塌，我在最不喜欢的那种白酒与香的焚烧混合而成的味道里，看着安安静静，穿戴整齐的父亲，我只是死死盯着他的嘴巴，我想，会不会突然动了，然后我会大叫着叫人来看，他只是睡着了而已，我们大家都误会了，可是，盯了很久很久，他还是不动。

母亲的世界也崩塌了，我只记得，她不断地重复着说，要将父亲就这么放在冰冻的柜子里，放在家里，不肯别人去动，叔叔们劝了很久。。。。。。

好友们来看我，母亲对她们说，现在她跟你们不一样了，她是没有父亲的人。

我面无表情地任由好朋友们揽着我的肩膀，握着我的手，一个最幸福的孩子，转眼变成了被上天捉弄的人，老天爷，你是开了多大的一个玩笑？

我的心里对老天无数地声讨，为什么？为什么是他？我恨你！！

下葬的第一个晚上，下雨了，窗台上，按照习俗，挂着父亲的衬衫，崭新的衬衫，他生前穿过的。我呆呆看着他的衣服，在风中飘着。

心的剧痛又一次如刀一般割着我，往常的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家里温暖的被窝里才对啊，这会儿，怎么是在那山上，任由雨水渗透进泥土的地方？

爸爸，你孤单吗？想家吗？我的喉咙哽咽，心里呼唤着。

头一阵阵剧痛。

而母亲，收拾着父亲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抚摸着，每当有亲戚过来，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喃喃自语着。

而在我的印象里，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母亲做出来的饭菜变得很不好吃，再也回不到父亲在的时候，那种别人都说好吃的手艺了。

明显，越来越不好吃，我想，以前在做饭做菜的时候，一定是有她对父亲满满的爱，可是，父亲走了，她所做的饭菜，也变得食之无味了，这是我当时很深的感受。

我买了一本黑色的日记本，厚厚的，为父亲写了一首诗，之后，以写信的形式，慢慢记录着他走后，家人的思念，以及，我想对他说的所有的话。我很认真地在写，深信他一定可以读到我的心声。

那个时候，特别希望世界上真有灵魂，那么，也许他在天上就会看着我们了吧？

因为着长大，也因为内敛不善于表达，我很少在父亲身上撒娇，记得有一次，他要去厂里，我跟在后面，我们一起要出门，当他低头走出家的那个小边门的时候，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他转过来笑着看我，我说，呵呵，没什么，其实，是想和父亲有近的接触。

他总是那么忙，他总是西装革履，他总是在一副在做大事的样子，他在我的心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需要的话，他会翻着厚厚的法律书，一条一条看着，他在香港回归记录片播放的时候，孩子一样跟着走队列，指着电视里的画面跟我们说，香港的哪个哪个角落，他都去过了。

他是这个家坚实的支柱，是我的整片天空。。。。。。

我总在想，幸好，他走的时候，大姐，二姐都生孩子了，他看到了孙子，也看到了孙女，当了爷爷了。

遗憾的是，我的大学，他没有看到，我的婚礼，我的孩子，他都没有来得及看到。

父亲的一生，短暂而又辉煌，事业蒸蒸日上，受尽尊敬，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好的企业家，因着努力勤劳和智慧，给全家人安稳幸福又富裕的生活，可是，却早早就丢下了我们，留给我们无限的遗憾和思念。

是的，我曾那么不愿意挥手道别，这不是我们规划的。

未来里，应该有他，他应该看着我的录取通知书，满脸笑容，他应该去我读大学的城市里找我，我们一起去旅行，他应该参与我的婚礼，他应该抱着我的孩子，他应该。。。。。。。长命百岁，直到白发苍苍。

可他没有，他中途匆匆下车了，我来不及告别，来不及跟他说很多，来不及长大成熟到可以更好地去体会父亲的所有辛苦和对我们的那份慈祥与宽容，来不及和他交流人生，畅谈生活。

他就这样走了，我曾经恨老天爷，恨了很久很久。

多少年来，他一度出现在我的梦里，清晰而又真实。

人生的路还在依旧，逝者已去，我们总是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安排，我们总有太多的无奈，当亲人突然离去，剩下崩溃的我们时，无力之余，只有慢慢走出悲伤，生活依旧要继续。

我们无力挽回什么，而对逝去的人最好的回报方式，也许就是更好地生活。

我很喜欢家乡的人对我说的就是：“你的眼睛很像你的爸爸，你的鼻子很像你的爸爸，你。。。。很像爸爸。。。。。”

我想，我是他生命的延续，他是我一生的骄傲，那么，我们好好爱自己，爱生活，好好过完这一生，就是他最大的心愿吧？

后记：

一直想提笔为父亲写一篇文章，一直都没有动笔，因为我总怕自己的文字未能更好更全面地描述出他的一生以及诉不尽我心中所有的话，也因为写他，意味着尘封多年的所有悲伤的场景将会一个个重新展现在眼前，就像撕开了伤痕一样。。。。。。

因此，这个小小的心愿搁置了多年。

可是，现在，我觉得是时候写写父亲了，那个藏在心里最尊敬的存在，那个一直明灯一样指引着的前行的偶像，那个回忆起来满是欢声笑语的人，那张未曾模糊的熟悉慈祥的笑脸。。。。。。

或许我的文字依旧不能很好地写出他，可是自打我看了蔡崇达的《皮囊》，我总觉得应该为父亲，为我们的回忆，为这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记录点什么，也许每个人身边都有这么一个人，在生命的这一趟旅程里，提前下车了，让你悲痛万分。

可是，当多年过去之后，你会发现，不管你做什么，走什么样的路，他多多少少在心中慢慢指引着。。。。。。

这篇文章也许有点长，也没有特别的主题，都是些回忆里的琐碎。可这些都是我心中的父亲和我们一起的时光里，珍贵的记忆。

字里行间，有我的骄傲，是的，他就是我一生的自豪。

我们不愿意挥手，可是，既然命运安排了他们的先行离去，我们也只好放下，对着他们的身影挥一挥手，道别。

离去的是人，留在我们的心里的是共有的幸福记忆。

谨以此文献给我逝去的父亲，永远与我们同在。天空里那一刻最亮的星星就是他，对吗？

也希望每一个有伤痛的人，都能让时间慢慢抚平伤口，继续往前走。

2016.8.15

    关注 素人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