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大 白

 

大白是我心中永远抹不去的记忆。那年春天,母亲从外婆家回来,指着她的白色提篮说,快过来看,我给你...





大白是我心中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那年春天,母亲从外婆家回来,指着她的白色提篮说,快过来看,我给你们带回来什么了。我和妹妹好奇地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只黄线球般的小鹅仔。它站在篮底黄色的小米粒上,唧唧的叫着,惊恐地望着我们,我和妹妹兴奋极了。

母亲说,外婆家今年孵了三只小鹅仔,给你大姨和二姨各一只,但都没养活。这一只外婆给咱家了,希望小鹅在咱家能图个好命。

小鹅成了孤苦伶仃的孤儿,好可怜呀。我和妹妹一阵唏嘘。

妹妹说,我们一定要让小鹅在我家长成幸福的大白鹅。就叫它大白吧。希望它快快长成大白鹅。

于是,大白便成了它的名字,也和我家的的鸡、猪、牛一起成了我家的一个分子。



那时,我家住在村东的三间土坯房里,屋里老鼠横行。房前屋后都是草坡,耕地。时有黄鼠狼出没。这自然都对娇弱的小鹅仔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母亲是个心细的人,为了不使小鹅成为野物的口中食。她在墙上钉了一个大铁钉,让小鹅住在提篮里,把它的家安在了安全的墙上。

从此大白便成了母亲的孩子。

大白刚到我家的那段日子,母亲似乎每晚都睡不踏实,晚上听到屋里有什么声响,母亲都要拿手电看看大白。母亲去放牛,时常把大白装在篮子里带上给它捉蚂蚱吃。母亲在田里收割麦子,大白便跟着母亲一垄一垄地走。和家里的猪、鸡相比,母亲对大白的伙食也更是特别的优待。我和妹妹对大白亦是关爱有加,调皮的表弟每次到我们家都要抱着大白当玩具玩,把大白折腾的要死。为了使大白免受虐待,为此,我和表弟没少翻脸甚至是打架。

在母亲和我们的精心喂养下,那个娇弱的小黄线球长成了一只漂亮的白鹅。它雄赳赳气昂昂的在我家院子里踱着方步,它白色的羽毛如天空的白云一样,它嘎嘎的叫声传遍了整个小山村。



大白好斗,我家的鸡和邻居家的鸡都是它战斗的对象。当然它们最终都成了大白的手下败将。村子里那些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大公鸡见了大白都吓得抖着羽毛避开大白跑。有一次,母亲下地回来,看见大白竟然把邻居家那只白母鸡,捉的浑身是血,气息奄奄,母亲吓得不得了,赶紧赶开了大白,拿了一手巾鸡蛋去给邻居说好话。大白不仅好斗,而且胆子也特别大,它见到院子里跑着的老鼠,便飞也似的去撵啄。有一次,我竟然见它啄死了一只小老鼠。

好斗的大白也是看家的好手,每每见到生人或者谁家的狗跑到我家院子里,它先是提高嗓门叫,给主人报信亦是对冒然进院者的警示。如果冒犯者执意往里进,它便展现出了斗士风采,做出战斗姿势:只见它长脖伏地,双翅抖展,发出尖利的嘎嘎声,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那欲进院子里的生人或是偷食的狗往往会被它的阵势吓倒。大白的忠诚护家,亦有伤人事件发生,外公是我家的常客,可大白似乎不喜欢外公,每次外公来我家,都会被大白追着啄,母亲奋力拦阻才能把大白拦下,可外公的腿上还是每次都免不了被大白啄几个瘀青的血印。外公恼得不得了,便劝母亲把大白买了,母亲亦是一笑了之。

大白从来都不是吃白食的主,它与我家的益处,不仅仅限于看家护院,它每隔两到三天便会在自己用木棒,草叶搭的窝里给我们下一枚大大的鹅蛋,它的蛋比一般的鸡蛋要大两到三倍,母亲每次收了蛋,都要唤来大白给它抓一把玉米或者麦子作为褒奖。而大白下的蛋母亲便用油煎了,或者蒸成蛋羹,分给我和妹妹吃,一个蛋就有一小碗的量,和鸡蛋相比大白的蛋有着别样的风味,至今,我还怀念那蛋的味道。村里,谁家生了小孩或者谁生病了,母亲便会在鸡蛋里,配上几个大大的鹅蛋作为礼物送过去。大白的蛋承载了那个年代邻里间最淳朴的乡情。



作家冯骥才说,“信任往往创造出美好的境界”。和大白相处的时光里,我们信任了大白的勤劳忠诚,大白亦和我们的感情日久弥深,每到农忙时节,父母天不亮就起床进了田,天色向晚还回不了家。放学回家,偌大的院子就只剩下我和妹妹,此时,我的心里便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甚至是害怕。这时大白便成了我们心灵的慰藉。它似乎很乖巧也很懂人的心思,每到这个时候,大白便会默默地卧在我们身边,我便把大白鹅抱在怀里,大白便用头上红色的肉球在我身上摩挲,似乎是在给我安慰。

夕阳中,小院里,一对兄妹,一只大白鹅。时隔多年,这样的情景时时在我乡愁的梦里萦绕,那该是记忆中最美的一幅画。

后来,父亲在村西盖了新房,我们搬家了。离村中的池塘近了。大白本该属于水乡泽国,属于外婆家门前的那条小溪的,可是因缘际会,大白来到了我们这个极度缺水的旱塬上,我们总觉得大白委屈,便想还它一池碧水的生活。但好几次,我抱着大白,把它丢入那个大池塘时,它都惊恐的飞也似的从水中跑上岸,扭着屁股往家跑,我也只好作罢。许是大白不想离开我家的小院,许是它已经不适应水中的生活了吧。

搬家的第二年,我该上四年级了,为了接受更好的教育,我转校到了外婆家所在的村子,再后来我又上了离家更远的中学。和大白见面的次数亦是越来越少了。但我永远忘不了每次回家时大白兴奋的样子。它嘎嘎的叫着,做出展翅欲飞的样子,在院子里,奔跑转圈。用它宽大的喙,轻啄我的脚面。我知道那是大白在嗔怪我,更是诉说思念。每每这个时候,我都有一种欲哭的感觉。那时,我只怪自己无公治长之能不懂禽语。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很快我上了初三,大白来我们家已经九年了,在鹅的世界里大白已经是一位垂暮老人了。它的脚步已经蹒跚,声音也没了原先的声闻于野的清越。更多的时间它只是眯着眼,静静地卧着。母亲为了使它免受伤害便把它的家安在了牛圈里,那也是我家那头憨实的大白猪的家,并用很软的豆秸给大白做了一个窝。1995年的暑假期间的一天中午,我去窑里给大白送玉米,却发现大白已是身首异处。我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眼泪一下子簌簌地流了下来。

大白一生给我们家看家护院,生蛋,一片赤诚,没想到却会以如此方式凄惨死去。大白死去后我们全家人都很难过,母亲找来我小时候不穿的旧衣服,把大白裹了起来,我们全家一起,把它埋在了门前并栽上了一棵洋槐树。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世事变迁,我已走出了故乡那个小村,生活在了黄河岸边的一个小城里。那棵埋下大白的洋槐树亦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大树。但每年春天,当吃到母亲从故乡那棵埋下大白的洋槐树上摘下的蒸好的洋槐花时,我都会想起大白,似乎是吃到了大白下的鹅蛋的味道,眼睛便会湿润。



如今,在黄河之湄,我生活的这座被称为天鹅之城的小城里,每年冬天都会有美丽的白天鹅飞临。我亦是会和家人一次不落的去观赏。看着那一只只腾空飞鸣,白羽抖展,翩然起舞的白衣仙客,我都觉得那是往生西方极乐净土的大白来和我相会。

大白永不会离开,大白是我心中抹不掉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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