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首，风云唱罢总伤情_【杨毅侃球】

书接《大姚和弗朗西斯，怎样的因缘际会》。...

上周五，上回书说到，姚明与老大弗朗西斯风云际会。2003至04赛季之后，弗朗西斯东投魔术，姚明首别弗朗西斯。

书接前文。

咱们这儿可不是说《姚明传》。看过姚明传的朋友都知道，五年前说这部书的时候，大姚和弗朗西斯这段我都没说的这么细。时光荏苒，你长大了，我也长大了。再回头看这场戏，却能品出更多的况味。如同把木梳搭在青丝之上，越梳越透亮。

上回咱们讲到，弗朗西斯和大姚并不算是一组出色的搭档，但弗朗西斯在大姚心中的位置非比寻常。可2004年那一别，其实也不算伤情，最多是有点儿唏嘘和怅惘，怅惘完了也就完了。那会儿大姚还年轻，年轻人有的是希望和奔头，来不及怅惘。弗朗西斯走了，大姚停留在对麦迪和作为核心建功立业的期许里，因此虽然往事历历尽在心头，也就搁心里就行了，用不着矫情。

还有重要的一结，弗朗西斯虽然不在火箭了，但大姚知道他还是弗朗西斯——他还能那么上天入地。离开火箭去了魔术，里面没有姚明这样一个做轴的中锋，教练不会像范甘迪那么压着他，弗朗西斯还能像当年那么冲起来，其实会比在休斯敦打得高兴。再加上他不是一个人去的，是带着老猫莫布利和黑又硬卡托一块儿去的，身边有朋友也不寂寞。对于弗朗西斯来说，如今的魔术就像昔日的火箭。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到了魔术，弗老大还是一条好汉。

所以，大姚一点儿都不担心弗朗西斯。这就像两个朋友分别，虽然你想念他，可你知道他活的很好，没准儿活的比跟你一块儿还好，你也就不忧伤了。

2004至05赛季的弗朗西斯，就是比跟大姚一块儿活的还好。场均21.3分，整个职业生涯最高；场均7次助攻，职业生涯最高。在火箭后期被范甘迪整成一个机器人的弗朗西斯，重新活了过来。大姚打完自己的比赛看集锦，老看见弗朗西斯能上ESPN的集锦，越看越替他高兴。

2004年的夏天，魔术队还有一件大事儿。前一个赛季他们和麦迪彻底闹僵了，打得一塌糊涂，也因此抽到了选秀状元签。就在用麦迪交易弗朗西斯他们之前，魔术刚刚在选秀大会上选中了高中生中锋霍华德。又一个状元秀中锋，来到了弗朗西斯身边。

霍华德跟大姚一点儿都不一样。要比脚步、基本技术、手感，比大姚差远了。霍华德怕大姚，每回大姚见着他都吃饭睡觉打魔兽。可霍华德也有大姚没有的，他有惊人的身体素质，能跟上小后卫奔跑，能在篮筐之上完成空中作业。一年级的霍华德给弗朗西斯做搭档，比大姚合适的多。他就管给弗朗西斯挡，挡完就跟着往里冲前场篮板。魔兽的身体，够任何对手喝一壶。

这就是为什么那一年弗朗西斯打得那么棒。他又想起了在西线网球俱乐部跟大姚说的，我们的打法就是嗖嗖嗖，你跟着我跑。

弗朗西斯美了。他觉得往日的威风又回来了。奥兰多其实挺好，佛罗里达风景宜人，还有好多主题公园，不比无聊要死的休斯敦强？

可是我又要说了——弗朗西斯是真的单纯啊。很多人就这么简单，真是吃饱了以后一摸肚子特美就不琢磨下一顿的人。弗朗西斯的不幸就在于，命运就是把他扔上去，再狠狠的砸下来。弗朗西斯完全没想到，仅仅一个赛季之后，他在休斯敦的遭遇和故事，会在奥兰多重演一次。

2005年夏天，魔术把主教练换成了布兰恩希尔——一个喜欢打中锋战术的白人老头儿。魔术的思路，跟火箭当初的思路一摸一样，还是得围绕中锋建队啊。大姚打完第一年，火箭就换范甘迪了；霍华德打完第一年，魔术就换希尔了。希尔不是像范甘迪那么严苛强硬的人，但他的要求还是范甘迪那套：适当放慢节奏，让霍华德更多触球。原来是霍华德配合弗朗西斯打，现在又改弗朗西斯配合霍华德打了。

这一回，弗朗西斯忍不了了。一是在休斯敦忍过一回了，满以为到奥兰多是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了，没想到这么快又来一回。

再有一点，从心眼儿里，弗朗西斯宁可配合大姚，也不愿意配合霍华德。大伙儿都长着眼睛，谁也不瞎。一个运动员能不能当核心，队友最明白。弗朗西斯知道，给大姚机会大姚确实行，脚步、手感在那儿摆着呢，你真给他球，他真能打进去。可是你霍华德行吗？你那手硬的跟叉子似的，你罚球命中率也就大姚一半，中投勾手是哪个都不会，你会干什么？你的能耐就是给我挡给我抢啊，我把球给你让你背身单打你会吗你！你想现在就当核心，那可是王奶奶碰上汪奶奶，你还差那么三点儿！

平胸而论，弗朗西斯不是没道理，当时的霍华德要主攻确实不行。可这世界就这样，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不服不行。俱乐部认为他是长期培养对象，要全力扶植他，请来老帅希尔就是为这个。你弗朗西斯作为运动员，只能是教练安排你怎么打你就怎么打。

可弗朗西斯是个红脸汉子。他单纯啊！从选秀时被灰熊选中死活不去温哥华就能看出来，他真能把脖子一硬就梗着。弗朗西斯就又梗上了。老希尔一看，你胡来啊，你不按我这套打啊，他就开始用年轻的后卫贾马尔尼尔森。尼尔森从小跟霍华德是好朋友，是霍华德的标配，就爱给霍华德传球。而且他明白，只要我给霍华德传球，教练就用我不用弗朗西斯，这就是我的机会！

尼尔森越打越好。时间进入2006年，他已经开始在比赛第四节全面取代弗朗西斯的位置，成了真正的主力控卫。

从那儿开始，你就能看到弗朗西斯颓了。他不好好打了，他完全失去了对比赛的热情。他的眼里失去了精神和杀气，他一上场就满地溜达。他重新变成了范甘迪手底下的机器人。

有一场球，打到第四节垃圾时间，魔术输定了。希尔要把尼尔森换下来，让弗朗西斯上场。弗朗西斯疯了，说你这是骂街。垃圾时间都是把主力换下来，把替补的替补换上去，你特么说谁是替补？老子不上，谁爱上谁上！

希尔也急了。我也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多少球星都敬我几分，你敢骂街！你敢不听我的！你个没有职业素养的货！希尔也指着弗朗西斯骂，弗朗西斯也指着希尔鼻子骂。俩人以剑互指，比赛之后一直骂回更衣室。

这下，完蛋了。弗朗西斯在范甘迪手下，还扛了整整一个赛季，打完季后赛才被换走；在希尔手下，只扛了半个赛季。2005年2月交易截止日之前，魔术把弗朗西斯换到纽约尼克斯，彻底扶正尼尔森。

三年之中，弗朗西斯两度被拥有超级中锋的球队抛弃。

前往纽约，孑然一身，虎落平阳。不再是明星换明星，身边也不再有莫布利和卡托这样的老队友。

这一次，弗朗西斯再也没缓过来。按说他不至于，他职业生涯里没受过大伤，身体素质那么出色，那一年他29岁，正在一名核心后卫的当打之年。他可以坚韧的坚持下去，可他看上去，就是被那几乎一摸一样的两次经历击败了。他的信心和进取的意志，被从他如钢炮般的躯体里取走了。他开始询问身边的朋友：是不是我确实不行？

当一个极度单纯的人开始怀疑自我，他就绕不过这个弯儿来了。

有人告诉我，就是从那一年开始，从纽约世界之都的无边夜色之下，弗朗西斯开始了严重酗酒，作为顶级运动员的自律和习惯随之崩溃。

酒是伤身毒药，色是刮骨的钢刀。弗朗西斯很快就再也不能飞翔了，那个在全明星扣篮大赛上折叠于天地之间的后卫消息了。

在尼克斯一个半赛季，弗朗西斯一共出战68场，场均11分，如自由落体般跳水。

2007年夏天，弗朗西斯被作为交易搭头送往波特兰，随后被买断。此时，是火箭给了弗朗西斯又一次延续职业生涯的机会，用一份2年700万的合同把他带回休斯敦。因为他和火箭的渊源，也因为大姚对他的敬重，人们很看重弗朗西斯的归来。很多中国品牌当时都愿意签姚明的队友，安踏当时就给弗朗西斯拿出了一份合同，但火箭的高层建议安踏签从马刺捡来的斯科拉。安踏开始不想要斯科拉，但最终还是给了弗朗西斯和斯科拉两人各一份代言合同。

可弗朗西斯，再也不是弗朗西斯了。

弗朗西斯回到了休斯敦。季前训练营的第一天，当大姚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再也不是弗朗西斯了。年仅30的弗朗西斯已现出疲态，他早已失去了赖以生存的速度和爆发力。他冲不起来，也跳不起来了。但他还像年轻时一样，球在他手里，还是一个劲儿运，就是传不出来。

那一年，弗朗西斯的天敌范甘迪已经下课，火箭的主教练换成了老帅阿德尔曼。阿德尔曼不像范甘迪那样压节奏，他强调速度，但他更强调球的流动和转移。弗朗西斯发现，仿佛所有教练都成了他的天敌，范甘迪好歹还让他上场，而阿德尔曼根本不用他。

那一整个赛季，弗朗西斯一共只出战10场。

他的眼神里，锐气尽丧。队友们看到他的训练和他的身体状况，就知道他无法上场。弗朗西斯像一位老人，眼神苍白的迎接着职业生涯的尾声。

在NBA历史上，一位身体状态正当巅峰的全明星运动员，在并无伤病的情况下突然崩溃，也是罕见的故事。

2008至09赛季开始一个月之后，弗朗西斯被火箭送往灰熊，换取一个未来的第二轮选秀权。火箭第一次将他送走时，换回了得分王麦迪；第二次将他送走时，什么都没有得到。在NBA的市场上，弗朗西斯已不名一文。

这就是为什么，我写到，这一次大姚和弗朗西斯告别，是真正的别离，是伤痛戳向内心。第一次分别，大姚知道弗朗西斯离开自己能振翅飞翔，你知道他也很好；第二次，大姚知道眼前的弗朗西斯已经踩在了他的终点线上，他的梦已苍凉。而此时距离大姚第一次来到休斯敦，庇护于老大羽翼之下，不过6年而已。

在弗朗西斯的家门口。姚，让我们再来一次吧。

弗朗西斯把双手放在大姚巨大的手掌里，大姚把它们搓热。这是他们每场比赛之前的固定仪式。此时，茅台酒就在肚子里，脸上泛红，手上火热，可壮志已冷。

风云逝去，夕阳坠入沧海。被两名年轻的中锋粉碎了梦想的弗朗西斯，站在原地，遥望着大姚的车绝尘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