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作品】大地上的胡麻

在土地上生根发芽，在土地上开花结果，然后将新生的种子留在大地上，自己却重归大地变成土壤，这就是胡麻的一生。...

在土地上生根发芽，在土地上开花结果，然后将新生的种子留在大地上，自己却重归大地变成土壤，这就是胡麻的一生。 

细小如丁的胡麻种子，种皮光滑，具有折射一切光芒的特质。萌发期的胡麻种子，生命的灵性会穿透种皮，种子就如繁星一般，闪闪发亮，而事实上，并没有多少光芒进入我们的视野，种皮上折射出来的所有光芒是专门投射给大地的，它在用投射给大地的光芒阐释着一个与落土生根有关的理念，在向大地表达着胡麻种子以发芽和繁衍为己任的思想。 


我曾用整整一个夜晚的时间去聆听胡麻幼芽破土时的声音。整个夜晚，没有风，听不到芽的喘息，只有大地被一点一点撑开的声息，若蚕噬桑叶般细细碎碎，又若万马奔腾一般惊心动魄，当一切声息全部归于平静的时候，天色已经渐亮，仅一夜之间，打磨平整的土地上，就隆起密密匝匝的小土包，顺着这些隆起的小土包，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春耕时留下的垄沟。小土包裂开了，钻出浅黄色的幼芽，子叶或紧抱着，或半敞着，就像是一个个青涩的婴孩。天亮了，一阵轻风吹过，这些浅黄色的芽，在轻风里打一个颤，就变成了绿色。它们是那么的幼嫩，那么的清亮，浑身带着泥土和胚芽混合在一起的清香，立在大地上瑟瑟发抖，不作任何声响。 

只需两三日，胡麻的幼芽就长成了青苗。这时候，胡麻的青苗将对生的顶叶高高地举起来，显现出它们清瘦而高挑的茎秆，如同大地上欢快的少年，迎着阳光、雨露快乐地成长。看，那如少女般曼妙的身姿，在轻风里摇曳、在细雨中跳跃、在阳光底下欢笑，它们踩着青春的舞步，唱着生命的颂歌，虽然没有多少属于胡麻的音符飘进我的耳朵，但是我已经深深地感觉到了胡麻在青苗期颂唱生命的旋律。我终于明白，它们根本不需将歌声传给人类，更不需要让更多的人去感知属于胡麻的生命旋律，它们在歌唱自己，在歌颂生命本身。 


随遇而安，是胡麻的秉性。无论土地瘠薄还是肥沃，都能尽其量地突显出它少女般的身姿，无论植株高挑还是矮化，它都要将生命之花在植株的顶端绽放，胡麻用开在枝端的花朵提升着生命的高度。听，蝴蝶不远万里地奔着胡麻毛蓝色的花儿来了，蜜蜂不辞辛劳地嗅着香甜的花蜜来了，所有喜欢胡麻花儿的昆虫从四面八方赶来了，参加胡麻在开花期为自己而举行的这个盛大的仪式。所有昆 虫，既是这场仪式中最尊贵的嘉宾，又是胡麻花蕊完成种族繁衍使命的见证者和功臣。在这个仪式里，胡麻在花蕊上完成了生命赋予它们的责任，花蕊在柱头上完成了生命所需要的种智。 


当最后一枚花瓣失去花的功能时，胡麻的花季就结束了。新一代种子的雏形在日渐隆起的果壳里被日子逐渐放大，胡麻从此减缓了生长的速度，为了给新生的种子以足够的养分，它们不得不将基部的老叶脱落，在新种子日趋饱满的日子里，胡麻的植株日趋衰老，当胡麻的植株衰老得不足以再承担新生种子的重量的时候，这一茬胡麻就迎来了它一生中的采收期。新生的种子与母体分离后，胡麻的茎叶和根系就作好了随时回归土壤的准备。 

 秋天，收完胡麻。我在想，人也有和这一茬胡麻一样的一天，在大地上完成了需要在大地上完成的事情，然后必须作好随时回归土壤的准备。我还想，从母亲扬手撒进垄沟里的一把胡麻种子的身上，我确立了此生的信仰是对的。 

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人和一切植物的种子一样，对大地都有着一种本能的亲近感。 

大地就像母亲，离去的母亲化作了土壤。

 （来源：银川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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