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反传统大选与非主流总统

 

你不熟悉他,也不喜欢他,甚至从来不看好他:可他还是来了。...



你不熟悉他,也不喜欢他,甚至从来不看好他:可他还是来了。

在特朗普—彭斯组合以289张候选人票的成绩最终赢得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之前,我在周刊的微博帐号上写了一条小资讯:特朗普、小布什以及比尔·克林顿都出生于1946年,但第一次当选总统的时间跨度却差了整整24年,并且他们都比现任总统奥巴马大15岁。换句话说,排除特朗普的半“无党派”属性不论,美国人最终选出了一个属于“上一辈”的老人家来兑现“令合众国再度强大”的承诺。而希拉里·克林顿只比她的前总统丈夫以及头号竞争对手小一岁,同样是一个属于旧时代的人物。从历史经验看,即使是里根这样被公认为贡献卓越的高龄总统,随着时间推移,执政绩效也只会缓慢下滑、而不是继续攀升。换句话说,选择一位古稀老翁,意味着美国人并不期待一场漫长而遥远的征途,仅仅是做出了适时的危机公关:抛弃了更具可预测性、但黑点满满的希拉里,选择了“不一样”的特朗普。



当地时间11月9日,特朗普在纽约发表获胜演讲。站在他身后的是他的竞选搭档迈克·彭斯
实际上,若不是有特朗普的口无遮拦作为对照,希拉里或许会以民主党历史上第一位在获得提名之前就丑闻缠身的候选人的形象闻名于世。迄今为止,她尚未对克林顿基金会接受可疑海外捐款的问题给出足够妥当的解释,已经发酵的“邮件门”也屡次出现反转,这一切都使得希拉里早早被打上了“说谎者”的标签。她的确够“传统”,但传统政治的所有黑暗面——金权交易、裙带政治、疏离基层选民,她一样不缺。民主党阵营在选战中的宣传重心,根本就只是“特朗普太危险”而不是“希拉里足够好”。这样的对策足以应付承平之时的选战,却不足以取悦在全球化逆转的阴影下忧心忡忡的普罗大众。
当地时间11月8日,希拉里和家人在北卡罗来纳州首府罗利市参加了她整个竞选活动中的最后一次集会


某种意义上,特朗普的确应当被视为“非主流”候选人,但激进派政治人物在本次大选中的崛起却不是个别现象。共和党建制派苦心孤诣地推出的几名“弑王者”早早宣告出局,唯一能和特朗普周旋到底的竟是极端保守势力“茶党运动”的长期盟友、得克萨斯州参议员泰德·克鲁兹。换言之,即使鼓吹“在美墨边境修建隔离墙”的特朗普没有赢得候选人资格,被提名的也将是一位拥护福音派教义、持枪权和死刑判决,对同性婚姻、预防全球变暖和提高最低工资线做出公开抵制的典型保守主义信徒。在民主党方面,与希拉里缠斗最为激烈的桑德斯同样是一位老“愤青”——这位75岁的佛蒙特州参议员是美国政坛极少数以社会主义者自居的人物,却在初选期间赢得了23个州民主党人的支持。换句话说,在共和党集体“向右转”的同时,相当一部分民主党人却在“向左转”,这正是党派政见趋于极化的显著标志。


伯尼·桑德斯
我们可以将这种极化现象视为全球化进程开启以来,美国社会族群利益分化乃至思想、文化观念斗争的必然结果。在全球化的时代潮流之下,自由主义者出于减少对立、增加沟通和协调机会的考虑,更倾向于模糊化不同宗教和族群之间的分歧,将其由政治问题降格为个人价值取向或文化差异。而保守派直白地批评称:“美国式生活方式”的核心在于对WASP(白人盎格鲁—萨克逊裔新教徒)价值观的认同,在于从价值观和理念上成为一名合众国公民;而自由派的调和路线将使文化传统、宗教、道德等和政治德性直接相关的问题被彻底私人化,从而堕入虚无主义的黑洞,损害国家的价值基础。这类抽象的价值观问题,与恐怖主义横行于全球、全球化导致美国本土制造业空洞化,贫富差距加大、失业率高企的经济和社会现实相结合,最终爆发出了惊人的影响力。于是,历经小布什时代的新保守主义回潮、2009年以降的茶党运动以及共和党初选期间的激进本土主义洗礼,传统保守派的反击在特朗普身上最终达到了顶峰。性别平等、种族融合、经济全球化等“政治正确”的底线指标被公开弃置,代之以张狂凶狠的本土主义叙事,与西欧各国政坛的“向右转”趋势形成了公开呼应。


11月9日,在纽约街头等待大选结果的民众们
相比之下,全球化和文化自由主义的辩护者虽然依旧在名牌大学和主流媒体中掌握话语权,但似乎正在丧失对一般民众的影响力。希拉里的辩护者面对咄咄逼人的特朗普,只能诉诸“下三路”批评这类难登大雅之台的策略,无异于循环论证——将口舌轻浮视为比金权政治更严重的黑点,这种逻辑是民主党自己的,而不是选民的!主流媒体和学院派支持分子为希拉里的背书,似乎在感染外国舆论方面远超过对本国国民的影响;这种虚假的、自说自话的“影响力”,在大选的最终结果上已经暴露无遗。

1992年大选至今,美国两大政党的基本盘分布大致呈现“三明治”形:民主党大致主导太平洋沿岸、新英格兰和五大湖地区各州,共和党的基本盘则在中部的大平原区、山地区和南方各州。但从初选结果看,以大湖区为中心的北方民主党人几乎无一例外地投票支持“非主流”桑德斯,与希拉里在新英格兰和太平洋沿岸的支持者对立,暗示了他们有可能效仿1964年大选中的南方民主党人,与死敌特朗普联手。事实也的确如此:特朗普的胜利不是由于加州IT业从业者的支持(希拉里在开票日中段的稍微反弹,完全是拜加州的55票红利所致),而是因为挖了大湖地区民主党的墙脚。毕竟,桑德斯和特朗普在调节收入分配、变更自由贸易政策、关注中下层选民的呼声等问题上不无共通之处,存在相互接近的潜质。


11月9日,进行中的美国大选选情图
诚然,从筹款能力、政策口径的一致性和表面的公众形象看,希拉里都比特朗普更像是一位有竞争力的候选人。后者过于频繁和张狂的种族主义言论在选战期间屡次造成反噬,加剧了媒体在胜选问题上的误判。但特朗普异军突起和桑德斯独树一帜这两桩反常现象在两党的初选中同时出现,已经明白地显示美国正处在政治极化的边缘:从1964年巴里·戈德华特异军突起的“南方革命”到2016年特朗普出尽风头,美国民众对联邦政府的信任率由61%滑落至不到25%,正是主导性政治潮流面临变更的征兆。


当地时间11月4日,特朗普在宾夕法尼亚州赫尔西镇参加集会
特朗普的民粹主义言论有时会让人想起绰号“王鱼”的休伊·朗。后者是上世纪30年代初的路易斯安那州州长,以专横的作风、杰出的演讲才能以及惯于煽动民众的手腕闻名于世,后来成为普利策奖作品《当代奸雄》的主人公。只不过休伊·朗还仅仅是在罗斯福新政全面启动的背景下探索一种非主流的政治运作模式,特朗普却企图在一地鸡毛之中重构美国的主流政治环境和政党体系。很难说这位搅局者具有如何坚定的保守主义理念——共和党建制派在推举特朗普的问题上始终难于达成共识,很大程度上便是由于此人缺乏确凿的党派忠诚,在社会文化、外交政策、减税这三项重大议题上与党内主流颇有分歧——他所代表的似乎只是部分本土主义者极端情绪的渲泄。但戈德华特的先例告诉我们:在政党体系面临重组的阶段,恰恰是这种情绪可能造成支持者分布和利益集团的重新洗牌,通过推翻惯例的方式完成美国第七代两党制体系的“接生”。该来的迟早会来,哪怕是在24年之后,

(《三联生活周刊》将在下周推出关于本次美国大选的封面报道,敬请关注。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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