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 风暴，这人间的大悲欢

流星流星似乎总是在天际滑落。在群山之外有一个幸运的地方接纳了它有一天它出现在我的故乡——像我死去多年的兄...





流星

流星似乎总是在天际滑落。在群山之外

有一个幸运的地方接纳了它

有一天它出现在我的故乡——

像我死去多年的兄弟，重又回到了人间……

2016.6.

多么好

一个聋子

拒绝了尘世的嘈杂

只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

多好

一个瞎子

掏空了远方的眺望

只遵循自身的判断方向

多好

一个死了的人

放下了人世的苦

只和灵魂一起上路

多么好……

2016.7.21

身后跟着月亮

从竹蔸寨到野猪窝外婆家，有十几里的山路

那一年秋天夜晚，姆妈生了三弟，叫我送仨鸡蛋过去

姆妈说，满仔甭怕，你唱山歌，打竹杠

山鬼精魂就不敢上你身，野猪野狗会吓跑……

姆妈不知道，走夜路去外婆家，我从不害怕

不是我唱了山歌，打了竹杠

而是我的身后总是跟着月亮……

2016.7.

落日

这命定的钟表正在缓缓滚动，在群山上空

它撒下了永世的金黄，与天空下的景物遥相呼应

我必须看到它的轨迹，看到像金箭一样的光芒

也有着在茫茫宇宙消逝的命运

我必须肯定：当它滑过天际成为落日

那些高大的事物在大地上留下了更长的阴影

哦，它正在离我们而去。像万物一样，它的身后

也留下了无尽的孤独，也有着无尽的黑暗……

2016.8.8

在周遭的黑暗中，我看到了更多的星子

我有着在春天的夜晚燃烧篝火的癖好

我喜欢为篝火添稻草与干蒺藜

我喜欢篝火把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把我变成了一个睡在大地上的巨人

但是，每次从篝火旁抽身出来，来到

火光几乎照不见的空旷处

我总是要眯眼呆一会儿，才能

适应周遭的黑暗。此时

我的心有着难言的压抑

似乎呼吸也像一个思想者

此时，抬头望天，发现在周遭的黑暗中

我看到了更多更亮的星子

2016.7.2

午睡的习惯

每一次午睡的时候，我都习惯于

打开一本书，盖在脸上

白昼太亮眼了，我建造了一本书那么大的

一次午睡那么长的黑暗，聊以阻挡

那些潮水一样的喧嚣

2016.7.2

描述：夕阳落山之后

夕阳被西山挡住，亿万支金箭射向天空

射向南方和北方，形成金光大道

我猜想，那上面一定有许多漫步的诸神

我们因平凡而无法看见，此时

晚霞身披袈裟，出来作证与指认

夕阳被西山挡住，暮色瞬间来临

最高的山峰在大地上投下了最长的阴影

这个时候，晚风轻拂

多少村庄的瓦面上，炊烟袅袅上升

多少苍生开始返家，尽可能避免露宿野外

多少家门敞开，迎接勤恳劳作的人们

犬吠，鸡鸣，牛哞……声声急促

归鸟呼朋唤友，姆妈喊儿夜归……此起彼伏

每一声叫唤，都在人间有悠长的回应……

2016.7.10

风暴，这人间的大悲欢

来一场大风暴吧，这人间需要它证明是人间

证明每一个活着的人，会经受这不平凡的一天

哦，当它来临，人们四处奔走

隐忍之人也要走出家门

（除非他们想与这风暴同归于尽）

蚂蚁也要搬到高处

（虽然基本上徒劳无益）

哦，风暴来临

这人间的大悲欢，它所到之处

飞沙走石，万物凋零

像末日的审判

我也甘愿承受这旷世的公平

2016.7.2

山坡上有一座公墓

山坡上有一座公墓

鸟鸣清脆，虫声唧唧

路过的人，侧目就能看见

公墓旁有一座寺庙

佛号长鸣，梵唱悠扬

香客进进出出，恍若串门

山脚下有一座小城

车水马龙，市井声声

人们来来往往，互不相识

——它们加在一起

就是一方小小的人间

2016.6.29

山居散贴

——给圻子

1

雨是不速之客，白云也是

而风是一个神秘的邻居，经常与我

在前厅相遇，在茶寮清谈

它往往喜欢不辞而别；落日是樵夫

我作别它的时候，就打开西窗

看到了群山像一座座菩萨

都头顶着柔和的光圈

2

我喜欢在阳光盛大的一天睡去

并渴望不再醒来。因为那里的白天

比夜晚要寂静，我的灵魂因此变得安净

我也喜欢有月亮的夜晚，因为月光总是会

叮叮咚咚地洒下来，带着风铃般的鸣响

仿佛为我的孤独伴奏

3

清晨和傍晚时候，我总是能听到

深山更深处传来的钟磬

有人告诉我，往东20里，过三座石桥二座木板桥

再趟过三条河，在一帘瀑布旁边，有一座寺庙，叫白露寺

我寻找了五六次，皆迷途而返

至今不得一见。但曾经有一位行脚僧，经过我的菜园的时候

向我讨要斋饭。他的枷篮里装满了粗盐、茶叶、齿木、净水瓶之类的东西

临走，我恭询他白露寺如何去得？他笑而不答，只是一叠连声：

“阿弥陀佛！谢谢施主……”

4

我多次与各种小禽兽相遇——

小刺猬像一位顽童，经常会团着身子拦在山路中

（这时候我就只好绕道而行）

小山鸡毛茸茸的，与山外的家鸡没多大差别

（我迷惑于它们日后如何成为窈窕淑女？）

小野猪总喜欢把我家的菜地拱得七零八落

（我抓住了一只，养了一天之后就赖着不走了）

……

有一次我居然看到了一只云豹，像一位隐士

匆匆路过，未曾与我打过一声招呼

5

山间有一座水库，叫芭蕉坑水库

远远地望过去，像一片蓝色的云泊在群峰之间

我曾经在那儿灈足，眺望水中圆满的落日

我曾经看到过一群羽翎靓丽的大雁在那儿游荡

把鸣叫一圈一圈荡漾在水面

也看到过一对天鹅倒映在水中的高贵的脖颈

哦，这弯曲的孤独的永世的爱的神秘符号……

6

我记住了这里的每一座山峰的名字——

砦垴岽，观音岽，太阳山，北斗山，青竹岭，雷公岭……

一并三十六座；它们先我而来，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每一座都像寺庙里的菩萨，有着久远的神秘

我每天和它们相看两不厌，每天和它们之中的三五座清谈

它们宽袍大袖，慵然慨然，恍如我前世的兄弟。因而

想到有一天我终将下山，离开它们，在别处

了此残生，我的心就茫然起来。有一天在睡梦之中

我听到有好多座山峰也对我说了相同的话

2016.4.26



布衣，原名温云高，1966年生，江西瑞金人，赣南五子之一。在《诗刊》、《人民文学》、《诗选刊》等期刊发表诗歌作品若干。有诗作入选《2000中国年度最佳诗歌》、《2009中国年度诗歌》、《中国诗歌精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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