圻子 寒山远，远如通往寺庙的石径

《惶然集》大风也许这是善意的提醒而不是谎言，要不干脆不喊出来让武夷山突遭变故交出所有的沉默那些困顿的草木...




大风

也许这是善意的提醒

而不是谎言，要不干脆不喊出来

让武夷山突遭变故

交出所有的沉默

那些困顿的草木就算了吧

丘陵如此凌乱不堪

草堂都快受不住了

树之巅剩有几只无所适从的鹤

这山川有容乃大

我仅仅是路过啊

我只是去做一件大事

那时人类昏昏欲睡

善意可以像灰尘呼喊着扑来

此世如此严肃，虚无也可呜呜轰鸣

 

我听

清晨的荒野弯下穹顶

死命拉直身子的山峰伸出手来

向天空讨要着什么

匍匐者不这么做，它们的叶子随风摇曳

我就是那聆听的人，多么可怜

我该怎么做？哦，鸟儿

我至今还无法写下她

我只是个人类的受难者

昨晚我就站在凌乱的风中

目睹了灵魂飘远星星沉睡

而荒野上隐隐现出滚雷

群山透露了欲飞的愿望

每一天都似河流低鸣像一场哭泣

每一天都似鸟的愤怒而翅膀垂落寒山

寒山远，远如通往寺庙的石径

它倾斜在隔世的白云里

我闭目思忖的梯子伸向安魂的宫殿

但我得返回，在困惑中重新出现

屈服于乱世。而那山上的僧侣

曾说过：“善于心生，

是相对的，如万物一般。”

于是我与流水一同行走

抱薪取火是否寂寥，我不敢肯定

难道月亮里也有绳子？

通往寺庙的石径在寒山内

难道是神递给的安慰？

远远看去山顶上什么也没有

只适合安顿我越来越多的羞愧涩

现在春风也涩了

有一年我走到大海边

也闻到从遥远岛屿带回的语音

有波浪翻滚的味道

春风中，走了之后还会回来

比如羊群浩荡，比如锯齿形叶片

经过了衰老心脏横切的痛苦

不绝溪流从石缝汨溢

我舌尖或许有不同

它长时间地伸入人世的绵绵细雨中

而不躲避，肆意生长味蕾

对咸涩、酸涩、苦涩加以区分

春风吹过了环状山脉和低矮村庄

我见到成片青草与大海相似的荒凉在山梁子

渐老的骨头住着夏天

多么渴望被风吹一吹

一生将阴影清理了一遍又一遍

已经很难与闷热纠缠

山梁子风口住着一堆毫无秩序的

石头，它们坚硬，却比骨头更懒

你看它们抬腿的抬腿，撩裙的撩裙

把草赶到旁边

我喜欢形而上一点

阴凉地方可以将垃圾填埋

生命的诗歌需要长出野花

我喜欢喊一喊无人的山谷

什么时候把自己种在一片斜坡

将生活了几十年的小城远远眺望广阔

我向往广阔，如荒凉般的广阔

浑水潋滟不过尘沙还在下沉

群山阻挡不了它未卜的行程

荒凉的重量使天空高远

我走在丘陵，低矮的篱笆收藏星光的

屋顶麻雀像赤褐色的火焰

困苦灵魂游荡而包含她们的

苍穹之下见到广阔

人世愿景只有朴素的开头

每天打开的记忆

我数过星星试图辨认出亲人

河流喧响而大地沉默

其实我觉察广阔是无知的胸怀

无以言说才是孤独的宿命我指着大海的方向

逝水流逝的是何种水？

屋檐的沟渠如山谷之壑

春天大雨倾盆而下，我听从

雨的劝告，像垂泪者肃立于墙内

雨水取出了刀子，刻石之心

盲目且匆忙。入夏，山鹰翔游

树顶，为另一只山鹰衔来一支

沾血玫瑰，灰鼠却从地底传递蜜意

在去往大海的路上，我遍寻低处

山路盘旋，山石扭住几棵松树

松树挖开远古波纹

无数耸立的头颅，像押解之途的摇晃

我相信未来的水不全是泪水，群山下

瀑布垂泻，她的水还将继续下沉月亮不会带来永远的荣耀

月亮不会带来永远的荣耀

河水不会带走武夷山的清凉

我遥望白云晃荡

她们的身后别无他物

枫杨树老了，鸦巢空悬在

河岸上。灯花嫁给高寨的刘三了

她父亲死在蒙尘的路上，那一年

梯田如手帕，绝望时将眼泪擦一擦

弯月闪着寒光而谁替她打磨

锋利的矛戈？躲在群山下面的人

越来越少，我不时回头望望

背后跟着更加广大的迷茫

曾经的荣耀如今它攀上双鬓

我几乎哽咽着被摇曳的芒草割伤夏日

群山里的人们纷纷隐去，鸟亦躲在树荫

我走近，发现岩壁和溪流仍在

一湾碧水佯作一个陌生人

夏日，一轮滚烫圆盘能奈我何？

在山中，我实际是想找到一个自我

孤傲的蓝天像一个梦，任凭万物

长出念想。如果风没有忘记

白云就会来到我的头顶

山石清洗了疲惫，而我在水潭里

接受荡漾。一条鱼瘦瘦的

缓慢的时光中，它不急

它还要长一副好心肠，出水圆滑

在夏日，一切保持原样。疯狂只是想象

热浪滚滚，水的波纹无比清凉孤独的鹰就要飞入林中

孤独是大地的散步者，必要的

星辰隐没而英雄尚未归来

准备飞入林中的鹰也像一次溃逃

没有一只鹰乐于结伴而行

夜包裹万物，鹰的利爪抓紧树枝

或岩石。当它独自在山谷里

我常常以为它是一个被梦抛弃的人

它的一生如此孤单

针叶和阔叶，在山梁与山坳

有时做加法，有时做减法

南方无狂风，它们拧紧腰

山谷里水流潺潺如诵读经卷

孤独的鹰就要临近，仿佛不可说

有多少秘密随肉体砸向未知的寂静贫困的人类

在诗中我多次写到人类，贫困的人类

他们的眼：贪婪的眼，饥饿的眼，悲伤的眼

我把诗歌当做一只净瓶，盛上

早晨的水，中午的水，暮晚的水

受缪斯邀请，做祷告，倾听晨钟暮鼓

我知道受戒的只是文字，就如受戒的

残垣断壁，隔开了劝导的月色与清风

一座桥独自走向对岸

哦，贫困的人类，我是你的一份子

我是你行走在大地上忧郁的眼神

如果还要苦苦书写，如果我还向往歌唱

请把我的尸骨送往黑暗的星辰

光荣被照耀，精神在皈依

托付给人类吧，赞颂会在旋转中传承水库碧蓝如永不消失的疼痛

理想主义映照了蓝天

在平静的每一天

白云从水里经过，水库碧蓝

她隐秘的内部，水藻与鱼蟹相见而欢

在山中，我看到的却是

巨大的泄洪口，仿若一条飞跃的猛兽

蓄积的愤怒试图唤醒

沉睡已久的山谷

碧蓝，悲苦一般；白云，孤独一般

从此岸到彼岸，我等候良久

在水的上游，纤绳等候良久

一颗泪，忍到今天

在诗中，我还会预想山体轰鸣

水声正转换成电荷，她覆盖你我丢失

喜鹊在屋顶飞过去了

它的喳喳叫似乎在丢失中

一条路蛇一般，在外面弯曲着

像要走出困境，故乡的人也在丢失中？

再过几天，青虫将从油菜叶上

生出翅翼，花粉受孕

春意往复。诗中

将出现一个书生和一场春雨

来吧，丘陵里忧郁的新居

今天更替的事物是新的，包括坟墓

大地继续丢失月夜，还将

丢失土丘上更多的葬礼

我在故乡是个失落的陌生人，一个

过客在那里不会再有人叫我的小名谦虚吧，山谷

早想开始，永没有结束

滚动的石块应答着地心引力

而那些没有喊出自己声音的眺望

抱有谦虚之心

向上的寺庙、峰顶，非强迫而挺立

虔诚所致。树颠摇动，风愿吹动它

溪水奔流，更多的水尚在低处

等候，在一切寂静里

谦虚吧，山谷

不要让我的呼唤到处跑动

走近人间，还有耻辱的一生将会四散奔溃

愿你被镂空的失望变成湖泊

变成一滴地球的泪水

让整日无所事事的云朵停止流浪困惑

山有威严但辟有空谷

我知是岩体将要转弯，小径通幽

犹如命运闭合的缝隙

不可说在下罗坑村我比很多人幸运

我带走了蓝布卡其

然而丢失了三十年代出生的父亲

在秋天，一个省的山峰古老

黄叶很可疑，道路也很可疑

那些阳光不及之处，就在它的背面

杨树一生站在原处，犹似危途

河水张开的耳朵

早已不能听清崖顶的猿啼

我知世间曲转

逼仄和苦闷创造了末日

谁又知道她将带走什么



圻子，原名曾建平，男，70年代出生，江西瑞金人。有诗发《人民文学》、《诗刊》、《诗歌报月刊》、《诗选刊》、《青年文学》等文学杂志，作品入选多种选本。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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