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后的酒精 郑南川的小说

 

《生命最后的酒精》小小说作者:郑南川...

生命最后的酒精


几个月来,米歇尔喝酒越来越凶,每天都要进小店好几趟。早上一开门,第一个客人就是他。

 

他不爱笑,嘴上不停地叨叨着,没人听的清楚说什么,也顾不上和店主打招呼,买十二瓶酒*,匆匆忙忙走了。过不了一两个小时回来了,红着个脸,又买六瓶酒,他的手有些颤抖,也有些醉意,说话的声音大了,开始对着店主不停地说,我还有十万,是我的,十万,真的。别想拿我的,不会给他,绝对不给。他到底有没有这个钱,没人知道,听多了,店主明白他说的那个“他”,就是米歇尔的儿子。他习惯于请店主帮助把酒放进包里,手有些不使唤,对自己也不自信了。没过多会儿他再次回来,在酒柜那里转来转去,要买一瓶酒,显然,刚才买去的酒并没有喝完,喝多了,他就是这样,店主习惯了。这是一个最好的客人,在店里是消费最多的,做生意的人永远是客气的。

 



(图片:小说发表在美洲华人文艺《红杉林》(2016年春季号)杂志。米歇尔喝酒的失态,多少也引起邻居朋友的担心。邻居说,最近不见他做饭,很少去买吃的,只剩下喝酒了。小店主也私下对老婆说,他年纪不小了,一个单身,看他每天疲惫的身子,再这样喝下去就完了。老婆瞅他一眼说,别为人家担忧,没他买酒,你的生意也缺掉一块,你也要想去醉酒的。这是真话,冬天生意坏极了,小店就这么几个“关键”的客人,有时早上开门不见米歇尔等在门前,店主也感到缺了什么,就像这天的生意出了问题。

在这个小镇子里,人口不多,大家都很面熟。米歇尔曾经开过一个汽车零件店铺,后来,为了帮助儿子,连同房子和生意都转给了他经营,现在一个人租在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里,过着老年人的退休生活。刚开始自己生活的那段时间,到小店不过就是买点牛奶,面包和饮料一类的东西,从不喝酒。后来,突然喝起了酒,而且喝的痴迷,每天醉醺醺的。偶然也有清醒的时候,坐在家门口,和邻居会说起家里的事,说到儿子小时候和他生活的那些故事,也会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不过是很短暂的时刻。如果一个人喝成酒鬼,会让人们讨厌,米歇尔不是那种人,他喝酒的情绪是伤感的,那天进了小店竟然哭了。店主说,发生了什么事。他说,心情坏透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把我转给他的生意做倒闭了,房子也抵押了,现在又来找我要钱,我手下这十万,是最后的保命钱。店主说,你的帮助已经不小,对得起他,可以拒绝。米歇尔说,坚决不给了,为这事小子也不来看我,断了关系,同住一个小镇子上,如同过路人。他擦了一下脸上的眼泪,重复地说着,不会给了,断了父子关系也不给,如果我走了,就把钱捐给社区,我想好了,已经计划好了。

米歇尔是下定了决心。可是每天醉酒的情绪倒是那般伤感,衣裳油腻了,头发变得凌乱,人也消瘦的厉害,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不过,每天喝酒这件事没有忘记,只是越喝越喝不动了,有两天,他没有去小店。听邻居说,看到医院救护车来把他拉到医院去了。后来他又恢复了买酒,不过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沉默寡言,和店主如同陌生人,也不搭理,嘴头不再挂着叨叨话。冬天来了,雪下的很大,那几天的积雪超过了半个大腿。小店主早晨开店门没见到米歇尔,过了一周积雪化了,还是没等到他的影子。店主的老婆也急了,一年最清淡的生意,多么盼望米歇尔这个好顾客的到来,他们开始询问他的邻居。因为天寒雪大,邻居们也没多出门,无人知道。这事很快传到房东耳里,他打电话联系不上,只好开门进去,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米歇尔斜躺在客厅的地上,屋子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米歇尔死了,已经几天了,死于酒后猝死。

 

消息立刻在小镇子上传开。在告别火葬的那天,和他断绝关系的儿子,出现在火葬场。后来听说米歇尔留下的十万,也被他拿走了。关于米歇尔的遗产问题,律师解释说,没有找到任何米歇尔留下的遗书和证据,证明他有把这笔钱捐给社区的计划和安排。他唯一的儿子,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小店的主人也感到悲伤,他们失去了一个最好的顾客。店主最明白,每天醉酒的米歇尔,哪里还顾得上去准备遗书和办理公正,糊涂了酒精的心,只顾上为生命的感情在哭泣。

 

 *在北美,通常十二瓶酒为一箱,六瓶酒为半箱包装。

郑南川,华裔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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