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一捆麦束说：“看起来，我可能会离开片刻”

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从《圣经》到《麦田里的守望者》，这两本人类历史上的经典之作都有“麦子”这个意象，可见“麦子”意蕴之丰富。那么当我们在谈论麦子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呢？麦子，首先是粮食，然后是自然、是艺术，是人、是信徒，而有时，麦子就是麦子，拒绝隐喻。

“不管怎样，我老是在想象，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混账的悬崖边。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我知道这有点异想天开，可我真正喜欢干的就是这个。我知道这不像话。’”

——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施咸荣  译）

◇ 麦子的六种黄

［美］乔治·欧康奈尔

没有黄则不成蓝。

——梵高，给Emile Bernard的信，1888年6月于阿尔

一种用阳光给风涂黄油，

一种锈得像散落的骨头，

还有一种再次暗示了抹了蜜的绿，

忆起来了。一排排

负重的丰饶仍旧

练习弯腰，它们的嗓音纤细

干燥如滴答的耳语。

几片云彩默默

擦青田野的一角，

翻转的泥土

映照深深的紫罗兰。

一些被雨水漂白的胡须

怀着种子欠身

闪烁亚麻的光芒，昏暗

跳耀的青铜，这些茎秆

交错的线条

在心中这般摇荡

于是你会看见一切

只不过一个碧空般简单的愿望，

头顶上

六个伪装成乌鸦的影子。

而后镰刀扫出了路，

阳光将麦地切割成

黑眼睛的小树林，残株的黄金，

天空在这里

屈落它蔚蓝的膝盖。

（史春波  译）



◇ 麦束有一个提问

［美］罗伯特·勃莱

当夏天几乎结束，

麦束就会低语着伫立在

残茬地里。一捆麦束说：“看起来

我可能会离开片刻”。

“我可能那样离开过——

没人会留意到。

然而难以知道的是

我是应该独行，还是与其他的麦束同行”。

我们每个人都像那捆

麦束。多年来，我们都等待

那个逃离的恰当时刻。

也许它就是在六月里

雷霆来临的那个时刻。然而

第二天就太迟了。我们

在打谷机里结束。

我们的等待正确吗？

（董继平  译）

◇ 谷壳

那些不能爱天地的人

被天地击打

吃掉对方

那些不能爱对方的人

被对方击打

吃掉自己

那些不能爱自己的人

被自己击打

吃掉可怕的面包

那面包在整天裹着尸布的早晨被揉合

在黑暗中烘烤

它的香味让谷壳像空荡荡的手

一夜夜穿过转动的天空飞翔

用幼鸟的声音

呼唤它的麦子

（董继平  译）

◇ 通往父亲的路多多

坐弯了十二个季节的椅背，一路

打肿我的手察看麦田

冬天的笔迹，从毁灭中长出：

有人在天上喊：“买下云

投在田埂上的全部阴影！”

严厉的声音，母亲

的母亲，从遗嘱中走出

披着大雪

用一个气候扣压住小屋

屋内，就是那块著名的田野：

长有金色睫毛的倒刺，一个男孩跪着

挖我爱人：“再也不准你死去！”

我，就跪在男孩身后

挖我母亲：“绝不是因为不再爱！”

我的身后跪着我的祖先

与将被做成椅子的幼树一道

升向冷酷的太空

拔草。我们身后

跪着一个阴沉的星球

穿着铁鞋寻找出生的迹象

然后接着挖——通往父亲的路……

◇ 麦田

顾城

你在很多人中间看我

看过

你很小

闭上眼睛的时候  很蓝

我知道你在一本书里站着

前面有木板

怎么也不知道

春天  看不见  只有一次

花全开了

开得到处都是

后来也很孤单◇ 答复

海子

麦地

别人看见你

觉得你温暖，美丽

我则站在你痛苦质问的中心

被你灼伤

我站在太阳  痛苦的芒上

麦地

神秘的质问者啊

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

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

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耶稣又设个比喻对他们说：“天国好像人撒好种在田里，及至人睡觉的时候，有仇敌来，将稗子撒在麦子里就走了。到长苗吐穗的时候，稗子也显出来。”

“田主的仆人来告诉他说：‘主人啊，你不是撒好种在田里吗？从哪里来的稗子呢？’”

“主人说：‘这是仇敌做的。’

仆人说：‘你要我们去薅出来吗？’

“主人说：‘不必，恐怕薅稗子，连麦子也拔出来。容这两样一齐长，等着收割。当收割的时候，我要对收割的人说：‘先将稗子薅出来，捆成捆，留着烧；惟有麦子要收在仓里。’”

——《圣经》，马太福音13:24-30



—— 文中插图选自梵高绘画作品-------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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