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限过期凤梨

花之赏味期限

“这样的话，就请只选择那些，花期如梦的记忆吧。”...

| 封面图摄于某日清晨 |

那是处理掉上周凋谢花束的场景。上海今夏天气炎热，即使加多保鲜剂，再怎样勤换水，也没有办法让鲜花活过七天之后。

自从被怂恿订购了包月的花束以后，每周的这个时刻都令我痛苦。将它们重新包扎丢弃，尘归尘，土归土。彼时新的花束已经被人笑吟吟捧上门，正好接过来换入瓶中。究竟是谁首先带动发展了鲜花产业？令女人统统堕入其中。

我妈最爱在KTV唱的那首就叫做《女人花》。将美人比作花的，爱说美人如花隔云端，又云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小王子的玫瑰是独一无二的玫瑰。亦舒成名作《玫瑰的故事》也写尽如玫瑰般带刺却娇嗔的女子。

悲者有人比黄花，亦有冷月葬花魂的凄凉。落花无情也，自古至今。

如是种种比喻联想，一度令我对“花”慎重。不愿意收到花，不愿意轻易买花、送花。我不愿面对明媚过后的大限——开到荼蘼花事了。愈美的，凋零的时候愈加显得残败。香山居士一早道破：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原本也是，世间万物都有赏味期限，何况是花。如同戛然而止的爱情之所以迷人，原因在于还没来得及腐朽变坏。所以均因为几近不能，世人才渴望山盟海誓、天长地久、永葆青春、流芳百世。

我常被人说悲观。然而渐渐地、渐渐地，明白这不是一种悲观。因为明知道有一天赏味期限将至，用力地去试图延长一点或者珍惜万分地体味在其中，这与什么都不想和什么都无所谓地等待和默默接受是不同的。

当然有时候这份执着会显得有些神经质，譬如王家卫让阿武念了一段旁白：

“我们分手的那天是愚人节，所以我一直当她是看玩笑。我愿意让她这个玩笑维持一个月。从分手那一天开始，我每天买一罐五月一号到期的凤梨罐头，因为凤梨是阿May最爱吃的东西，而五月一号是我的生日。我告诉我自己，当我买满三十罐的时候，她如果还不回来，这一段感情就会过期。”

于是过期的凤梨罐头成为了忧伤爱情永远的典故。王家卫总是在说一些戛然而止的故事，在他的电影里，所有的角色都把隐藏的感受力浸泡开来，带着水渍的气息，刺激着某些内心有张口的人，但凡一击即中，便势如洪水倒灌进去，疼痛与共鸣的强振令人惊心。

那场暗不见光的爱情，被他演绎作《花样年华》。也许所有与时间有染的美丽，赏味期限更如一把短匕。

“但是你说所有，那么记忆呢？时间越久，仿佛记忆里的人也越容易被美化。因为失去了的话，就只会记住他的好了。”

有个朋友这么问我。

是啊，点解有些回忆没有一个期限？我因为回答不出来，嘻嘻笑问她说，是你不想忘记吧？

她翻了我一个白眼，一边低头用大拇指搓着中指和无名指的红色指甲，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就算记忆有赏味期限，每回想一次，也等于给它加了一份宽限。于是这样加了一次又一次，自然很难再过期吧。

好像有道理。但是竟然可以让什么东西永不过期，听起来又有点棒。“这样的话，就请只选择那些，花期如梦的记忆吧。”

因此明白，花事了也不必成为一件太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