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这四兄妹,是那个时代非常典型的一群,从小天各一方,从未团聚。现在一个离世,一个中风,健康的两个亦少走动。我想,在他们心里,亲情或许是心里最深的挂念,但现实的艰辛使他们唯一能坚守的是,对自己亲人美好的回忆,不能有一丝冒犯。...



听说,三年大自然灾害那几年,爷爷奶奶带着年幼的姑姑和叔叔南下,然后在大逃港的风潮里,去了香港。后来,留在家乡的爸爸也跟着村子里的人,一路南下,走到江西,当时江西还是个好地方。有饭吃,他就不走了。就这样,爸爸一家,天各一方,在老家的大伯,在江西的爸爸还有在香港的其它人。



爸爸被这山水吸引,忘了自己寻找父母的目的,走到这不走了。

所以,对于我的这些亲戚们,我所有的了解都来自爸爸的口述。在他的口述里,他们是一群最好的家人,颜值高,又努力。他经常拿出一张在那个年代非常稀有的全家福,不是几个人排排站的那种,拍得很好,还是彩色的。兄妹几个,或站或立,穿着小西服,抱着小动物,中间是坐着的爷爷奶奶,快乐安静。我想,在颠沛流离的那些年,在重病的那些年,在将离开世界的那些年,这张照片,解了爸爸多少思乡情。

香港还是四小龙的时代,看着从香港带回来时髦物品,还有他们的照片,在加上爸爸的描述里,香港成了我们无法达到的梦想。爸爸此生一直坚持的事情就是,每年提交移港申请,从八十年代初到九十年代中旬,一直申请,一直失败。家里的钱和精力,除了治病,全部用在了这件事上。他一直坚信,只要能申请去港,家里的困境马上就能解决,而且他也能回到父母的怀抱,回到亲人的怀抱。

对此,妈妈颇有微词,我知道在艰难的时刻,她有多无助,有多想得到他人的帮助。但是,她都得靠她自己。

为此,我与她争执过几次。

看过很多描绘那段历史的书,我知道有多难。



爷爷奶奶告诉爸爸,当年他们就是挑着叔叔姑姑,随着人潮,冲过罗湖关,去了香港。

大逃港的那批人,想在狮子山下落脚,有多不易。我想当年,爷爷奶奶肯定是一安定,就挂念在国内的两个儿子,但是力不从心。等到八十年代,香港繁荣,他们更是不停地写信告诉已经成家立业的两个儿子,尽快来港。对于彼时的内地,每个香港人可能都如大富翁,而他们其实是最底层的那一批人。他们能做的就是从自己的手里抠点钱,寄给还在温饱线挣扎的两个儿子。大伯家,成功赴港。可是又能怎样,他们是比淘港那批人,更底层的,他们要付出更多,才能立足。而这时,国内开始改革开发,机会更多。我在想,也许有时,当他们回到老家,会不会会后悔自己的选择。而我爸,在申请赴港的第一年就得了重病,生活一落千丈。

爷爷妈妈做了一辈子团聚梦,但是梦难圆。



香港梦,是我们一家无法完成的梦

现实是,因为都太苦,都以为自己是最不容易的,不了解彼此的苦,有了许多误会和间隙。很多年都没怎么联系,我对爸爸的亲戚有的只是想象。

感谢新农村改革,感谢横店影视城快速发展。在我爸爸离开这个世界后,因为房屋拆迁的原因,从不走动的亲戚们居然有了走动。

今天,见到了基本没见过的大伯和大伯母。第一眼便惊呆,感觉就是爸爸回来了,除了没有爸爸的卷发,他们兄弟两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表情,口音,动作,虽然他们这辈子只在一块生活了十余年,但是,一切都是一样。

当年,他们确实住在狮子山下的棚屋里,从洗碗工开始了自己香港梦的第一步。多年的操劳,也在他们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唯一幸运的是,他们还算康健,不像我的父母,一个已经离世,一个彻底垮了。

在聊天中,我一直偷偷打量着我的大伯,当大伯母回忆当年辛苦并对家人表示微微意见时,他马上露出了如爸爸一样的不喜的表情。他也话不多,静坐时,摸耳,抿嘴,尤其笑脸,让人不得不感叹遗传的神奇力量。

午饭时,我发现他们连口味都是一样。爱啃猪脚,喝点小酒,不吃水果。

据说,我从未谋面的姑姑和爸爸更像

……

这四兄妹,是那个时代非常典型的一群,从小天各一方,从未团聚。现在一个离世,一个中风,健康的两个亦少走动。我想,在他们心里,亲情或许是心里最深的挂念,但现实的艰辛使他们唯一能坚守的是,对自己亲人美好的回忆,不能有一丝冒犯。

这一切,只能怪那个时代,希望那个时代不要再来,更希望我的三个孩子能相亲相爱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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