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書房》羲和冬卷第9辑 “心里下起小雪”

那一瞬我心里下起小雪 / 那一瞬我心里飘起雪花...

偷瓜

诗 | 北林子

小时候我没有偷过葡萄

因为我家住在松花江畔

那里漫山遍野只有大豆高粱

也有土豆

也有白菜

也有萝卜

也有瓜

窝瓜、黄瓜、西瓜和甜瓜

我偷过甜瓜

是我四伯父家的堂哥领着我干的

当时也没太害怕

瓜地是六伯父家的

但确实很兴奋

而今我居于燕山南麓

在東篱之下

年年会种几株丝瓜

有一年夏天

一个清早

父亲出到院子里晨练

他忽然听到東篱悉悉索索

便定睛细看......

居然有一只手从篱上伸过来

居然...是邻家的大妈

在费力地摘我家的丝瓜

瓜藤几乎都要被扯断了

父亲悄然退回屋

那天中午

他摘了几只青嫩的丝瓜送给了邻居

说：新结的瓜，尝个鲜儿

那个秋天

他留了一只干黄的老丝瓜送给了邻居

说：丝瓜瓤可以刷碗

还说：丝瓜籽明春可以种

这事过了很久我才听说

是有一次父亲无意中讲起的

但我听了，当时很生气

昨晚你喝了点酒

我也喝了点酒

台湾的高梁酒，58度

瞧你喝的那个美

趁你微醺时勾你讲些糗事

你竟然讲了你小时候偷葡萄的事

你讲的时候，瞧你那副得意，都挂在嘴角

你讲完，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更加得意的样子

你嘴角扬起的那一瞬间

我想起了我偷瓜的事

想起了故乡的甜瓜

想起了堂哥，他现在该年近六十了吧

想起了六伯父，他还健在

想着我今年春节应去看看他老人家

那一瞬我想起了父亲

想起了東篱下的丝瓜

又想起明天是小雪

然而父亲不在了

今年的丝瓜还一直没有摘

那一瞬我心里下起小雪

那一瞬我心里飘起雪花

于是那一瞬

我原谅了偷摘我家丝瓜的邻居

我小时候没有偷过葡萄

事实上我小时候没见过葡萄

事实上我小时候没吃过葡萄

昨晚你喝了点酒

我也喝了点酒

昨晚你讲偷葡葡的时候

我只想起了瓜

我只想起了甜瓜与丝瓜

所以我忘了问你

你小时候偷的葡萄，是酸的，还是甜的？

（2016年11月21日，作于深圳宝安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