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 手

 

敬请批评!...





要不是仔细核对了好几遍地址,我真的无法相信这里是林泰的家。

我所在的老巷已失去了它应有的古典美感。青石板无一不从中央裂开,几乎要失去承载脚步的功能;墙皮在多年潮气的浸蚀下脱落殆尽,只剩石子雕刻的脏话清晰可辨。巷子整体的色调如一幅现实主义的大作,仿佛注目凝视片刻眼前就会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拆”字。

林泰引起整个编辑部的注意源自于这次征稿比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竟击败了几位新晋作家,取得了第一。“是哪个作家的化名吧?”这个观点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除了我。这文章太特别了:若是当下哪个作家能写出这样的文字,绝不至于想不起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找到他稿件的来址,到此一探究竟。

不是夸大其词,林泰的文章的确给我以独特的感受。稿纸上的文字明朗清楚,点顿有力;他的笔触干净、利索,颇有几分海明威的风范,但又不带《革命党人》那样的晦涩;某处又有些菲兹杰拉德般的迷人,不过将盖茨比的纸醉金迷换做了清茶淡饭。其间穿插的叙事如耶茨和毛姆的结合,比前者多了几分人情味,比后者少了几分现实的赤裸,但其细致入微与二者一脉相承,读上去绝不失真。这些与浮躁时代格格不入的文字惊异了我。

当脚步声临近,直入我眼帘的是一双疲惫的眼,握着门把的左手指尖有烟熏的痕迹,另一只手则揣在沙滩裤的口袋里。在见到林泰之前,我曾多次想象过他的样子:是身穿牛津纺衬衫的中年男子,细边黑框眼镜后的是纯净、温柔的眸子;或是着素净的褂子的老者,从他的眼睛里读到的只有对岁月的漠然与看破。可现在在我眼前的只是一个略显佝偻的年轻男子。“林泰先生,我是编辑部的,您……”“不用换鞋。”我话还没说完,男人就转身进了屋。

屋里的环境可以说与屋外相得益彰。墙角的快餐盒堆上仿佛有绿色焕发着生机,紧靠一旁的绿植反而垂头丧气;屋内潮湿的烟味与乌黑的茶几相应成趣,生满锈的自行车则无声地控诉着潮气的暴行。林泰用左手拉来两把椅子,艰难地将我安置在茶几与自行车之间,自己则坐在了绿植旁。“非得见到作者本人吗?”林泰地声音如干巴巴的海绵。“呃,事实上,”我竟有些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您的文章是第一名。”他摘下一片枯叶,用拇指与食指轻轻碾碎。“算的上吗?”林泰仍木木地盯着叶子。他的话让我无法理喻,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涌上心头。“你的文章和别人不一样。没想到你和‘你’的文章也不一样。”我准备起身离开,林泰突然却突然抬起头来。“真的没有更好的了吗?”我对上他的目光,那里面有一丝失望。我一时语塞。

他点起了一支烟,用左手把火机和烟盒抛给我。在这一支烟的时间里,我重新打量了他一番。夹烟的左手食指与中指指尖微泛焦黄,被洗的褪色的沙滩裤上却鲜有烟渍;目光习惯性地聚焦在低处,看似低垂地眼睛下目光好像能看穿物体表面的时间;右手小臂上有或深或浅几道压痕,从中仿佛能看清木桌杂乱的纹路。视线继续下移,看到的却仍是一个鼓囊囊的口袋。“右手怎么……”沉默的烟雾麻痹了我的舌头。

林泰把我送到巷口,仍旧一言不发。我踌躇了一下,伸出左手。他一愣。林泰考虑着什么,一会儿后却从口袋里掏出右手。略带惨白,如长久不见阳光;指甲修成恰好的椭圆,关节异常突起;指腹肌肉紧贴指骨,可以想象到它握笔时的有力。没有任何不可见人之处,莫不如说是一只完美的手。我一时恍惚。

在归途的车上,我回想起那只右手,回想起他最后的一句话。

“我想真的不会有更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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