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风吟|李艳玲:恋人们都在蒙马特 (其一)

 

我捧着那本深褐色软皮的日记本忽然不知所措起来。此刻忽然巨大的轰鸣传来,我转身,恰好看到窗外绽开一朵巨大的烟花,天空不知何时变黑,它的花瓣朝四周放射,继而又一朵盛开,外面是港口,白色的小游艇停在海面,游人如织,他们兴奋地尖叫,放声大喊。摩纳哥变得热闹又平凡。...

恋人们都在蒙马特
01.

“我现在的位置是东经7.25度,北纬43.4度,”镜头忽然转向一张兴奋的脸,“hello?能看清楚吗?”苏青釉咧开嘴笑得夸张,五光十色的夜景如同流动的星河在她身后衬出一个闪闪发光的世界,她表情满足地透过那小小的黑色方盒望着我,“摩纳哥,世界上最小的公国,我现在就在这里。”

二十三岁的苏青釉吸了吸鼻子,她歪了歪脑袋,冲镜头粲然一笑:“雪言,要是你在这里就好了,我唱歌给你听。”她眼睛里还是盛满了盛放的热情,像是黑夜里永不熄灭的火光。这时隐隐约约有歌声传来,她解释道:“当地人在唱赞美诗,庆祝圣诞节。”语气自然地就像六年前她除了会说“bonjour(你好)”就只剩一个“Au revoir(再见)”时的坦荡表情。

而我却在屏幕的另一边,颤抖地蹲下身,泪流满面。

02.

“亲爱的Camille,我很想念你。这里少见的下了雪,纯白的颜色让我想到你漂亮的脸庞。冬天这里寂静得要命,仿佛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我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结着窗花的玻璃,有一只小松鼠穿过松树身旁,留下一小行浅浅的脚印,我拍了下来,放在你的房间里。”

“亲爱的Camille,今天是我们相遇的第一千零四十一天。昨夜隔壁的Manon送来了一些水果,仍旧带着她的猫。那只老猫的瞳孔颜色淡淡的,一副轻蔑的态度。它大概一直记得我曾经和你一起捉弄过它吧。”

“亲爱的Camille,我今天把《情书》又看了一遍,你说很喜欢柏原崇,十八岁的柏原崇饰演的藤井树大概是你心里最美好最青春的少年。那我呢,你会想念我吗?那句‘お元気ですか?(你好吗)’在我心里响了一万遍,可是我却还是发不出声音。”

“亲爱的Camille,我打算最近来一次旅行,去哪里都好,远离原本生活的轨道会让我觉得轻松一点。虽说当初你是被逼来到法国,但是你说过喜欢这里,无论是它的积极向上还是阴暗堕落,你都那么狂热地喜欢它。所以我希望自己能像你一样,对生活充满热爱,就算是对一份小牛排都抱着无比虔诚认真的心情。”

我随意地翻看着Denis写的那些明信片,或长或短的句子就像是股浅浅的水流,温柔到令人想要眯起眼睛。Camille,我的大脑短暂地停顿几秒钟,然后反应过来,Camille——苏青釉,我此生唯一一个如此与众不同的朋友,好朋友。

“苏青釉寄给我的录像一个月前就收到了,”我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冲男人一笑,“她在地中海边上拍的照片美极了,像是东方的仙女……你能想象吗?”

他皱着眉,摇摇头,可随即嘴角滑出一抹笑,“能……她,非常漂亮。”

我低下头,捧着一杯咖啡,浓浓的苦涩味道顺着喉咙滚进胃里,我的心情也像是这杯黑咖啡一样,醇香带着焦苦味,蒸发着我原本就已经干涸的眼泪。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努力露出笑容:“我要从摩纳哥到巴黎,经过这个女人曾经路过的每一个地方,见到的每一处风景,我要了解她的世界,知道她把自己器官捐出去时的想法。人们都说我疯了,我疯了么?我拒绝接受她的死亡,她死在蒙马特,我甚至是在三个月之后才得知,可是那又怎样?这个女人除了寄过来一盒录像带,什么都没有对我说,我们认识了有整整二十年,Denis,你知道这远远超过了我独自一个人生活的时间,至少我以为我能够见她最后一面的。我错过了。”

Denis像个犯错的小孩,他不知所措地搓着手指,“你让我怎么接下去,因为当时你准备办婚礼,而她在病床上想要拨电话给你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想象着她无奈地冲着空荡的病房笑笑,然后耍赖般说道:“雪言,这下可当不成你的伴娘了。”

你们一定是一伙的。我揉揉发红的眼眶,这么想。

“要不我带你去看她在这里的公寓吧?”Denis忽然提议道,“在这个不到两平方公里的小国家里,容纳她的一处小小的场所。”

“她不和你一起住?”我抬头发问。

“Camille和我只是关系一般的同学,我们偶尔有书信来往,”他有些局促地冲我笑笑,“更大程度上,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苏青釉呆在摩纳哥的时间要长过呆在巴黎,她一副调侃的语气说巴黎和摩纳哥只有九个小时的车程,没事逃课就可以到摩纳哥逛逛,顺便去里昂歌剧院听听歌剧,我则是牙咬切齿地在另一边飞速地思考着中午要去楼下吃快餐还是网上订外卖。她过着我不敢企及的生活,还要习惯性地抱怨“你不在真是太扫兴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过了春天,我拍完《最后的玫瑰》就会回去了。”

她告诉我《最后的玫瑰》是她参加摄影大赛的参赛作品,记录着玫瑰从生长到凋败的全过程,原本觉得这个题材已经很老套了,“但是在看见大雪里盛放的花朵,我的灵魂忽然燃烧起来。”她这么说道。

“我们现在在蒙卡洛赛道上,可惜F1方程式大奖赛已经结束了,不然我们可以看看比赛,超级刺激。”Denis走在我身侧,忽然说道。我回过神,不由喃喃:“哦,已经七月了。”

我们步行在摩纳哥的街道上,三天前我还奋战在无边的计划书和管理档案的工作中,三天后我却出现在这里。苏青釉寄给我的录像带上附有地址和电话号码,我无意中拨通,却听见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我握着电话的手止不住颤抖,难道不是个空号吗?我半晌没出声,最后对面的男人无奈道:“allô?(喂)”

“I’m so sorry……”我终于发出声,但随即万千语词像是决堤,冲破了喉咙却只剩呜咽。我一边哭一边用断断续续的中文说话,我不考虑对方能否听懂,是否耐心听我大段大段的支离破碎的语言,而我只能抓住手边这根唯一的稻草,唯一和苏青釉有关的稻草。我闭上眼睛,觉得对面是一个漆黑的洞,看不见谁的脸,也听不到谁的声音,等到我口干舌燥的停下来,那边忽然温柔地说道:“Damoise,ne pas pleurer. (姑娘,不要哭泣。)”

我落脚的第一站是尼斯,飞机穿越云层,一切都空空茫茫,像极了我当时的心情。自那之前,我从未迈出国门,可那个对我说“ne pas pleurer”的法国男人,住在这里。我想通过他了解苏青釉在法国的点点滴滴,想要知道这个女人不在我身边时的所见所闻,我希望她能完完整整地活在我的记忆里。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我就像是一段漆黑的影子,而她是光,我必仰赖她存活。

我和Denis一直用英文交流,Denis听到我非常“poor”的发音就笑了,他说Camille当时也一直用英文和大家交流,直到老师让周围的人必须用法语和她说话。她找老师理论不成,于是发奋地自学法语,直到能在教授面前得意扬扬地阐述她的论文。

“Camille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固执的了。”最后Denis总结道,他推开一扇小门,绿色的青苔长满了窄小墙壁的两侧,看上去幽深神秘。他看了我一眼,“这是她租的房子,还没过租期,隔壁的Elisa奶奶一直留着她的小公寓。”我使劲呼吸了一口空气,充盈着淡淡的花香,“什么花?”我抬头问道,下一秒便看见拐角那里的小院子种满了火红的花朵。

“玫瑰,”他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然后耸耸肩,高挺的鼻梁投下一小块深邃的阴影,遮住他的表情,“my lady of rose.”

嗯?我不解地看向他,他却将头转向另一边,然后传来他几近欢快的声音:“Elisa!”我惊讶地看过去,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靠在门框上,她将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深蓝色的瞳孔清澈逼人,就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眼波荡漾着纯粹热烈的情感,她就静静地站着,脚边的蓝色花朵亲吻着这个和蔼温柔的老太太,“好久不见了啊,我的小男孩。”她的发音曼妙得如同一支舞,古典而优雅。

“是啊,好久不见,我的小女孩。”他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随即二人非常默契地笑起来,他看了看我,说道:“Elisa,这是Camille的好友。”

Elisa微微一笑,点点头,“小姑娘,你和Camille一样美丽。”

“merci(谢谢)?”我脑子忽然蹦出一个词,我望向Denis,他鼓励地点点头,重复道:“meric.”
03.

Elisa至今都是一个人住,三十平米的客厅明亮干净,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星夜》,蓝色的天空就从窗外渗透进来,斑斑点点的光跳跃在玻璃框下的宇宙里。那瞬间我忽然屏住了呼吸,那跃动的光点穿越了好几个世纪仍然能带给人震撼,黑色的白杨树竭力向上生长,星群环绕在周围,云层层叠叠翻滚不歇,山脚下村庄点着明黄色的灯,看上去宁静和谐,只是——我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美术课上曾经鉴赏过这幅画,那个穿西装系领带的老派男人目光满怀憧憬,他说:“梵高的绝望和希望就像是这株白杨一样,颤抖不歇却又茂盛疯狂。”

“这里,多了一颗星星。”我终于发现不妥的地方,在那尖尖的教堂顶部,生长着一颗星星,不过非常暗淡,摇摇欲坠。

Elisa微笑地解释道,“这是Camille花了一星期的成果,她用自己的名字命名那颗星星,她说其它的那些是梵高的星星,不是她的,她就自己添了一颗。”我苦笑了下,果然是苏青釉的风格,带着她一贯随性的态度,Denis深深呼出一口气,说道,“那颗星星至少还没落下来,变成永恒了。”

我们经过客厅,来到苏青釉的房门前,Elisa把钥匙放在我掌心就离开了,“那孩子一向不准我进她房间。”我看着Elisa匆匆离开的背影,忽然犹豫了。

要打开吗?白色的门仿若通往另一个世界,我握着钥匙的手指就这么停在半空,空气里带着玫瑰花香,那些分子不停碰撞制造着她还存在的假象。我的心脏陡然剧烈地跳了好几拍,身后的男人走上前一步,他有些不安地搭上我的肩膀,“其实我们可以先去街上逛逛的……”

“不了。”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往右旋转,传来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

自开始记事起我就和苏青釉在一起,我们住在一个小区,苏青釉的父母很忙,因为两家关系不错所以经常把她寄养在我家。我因为多了一个玩伴而喜悦万分,和她一起刷牙,抱着玩具熊在卧室里打滚,看着她拿着画具在墙上画出诡异的图案,然后再玩扮演新娘的游戏。她曾信誓旦旦地对我说,“雪言,我一定要娶你回家。”我每次想到这都会忍不住嘴角上扬,她那时多大?五岁左右,幼儿园还没上,顶着一头乱蓬蓬先天营养不良的头发抱住我,鼻尖蹭着我的脸,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我们分享着一样的童年,无数命运丝线缠绕连接,唯有她牵住另一头,没有理乱。罗姗姗曾经说过,我们如同一个母腹中出来般要好,任亦祈也经常调侃:你们俩就干脆在一起算了,不用在乎俗世的眼光。苏青釉总是翻翻白眼,“要你说,你顶多就是我们之间的第三者。”

快要中考的时候,苏青釉没说道别就从城东搬到了城西。我一直不习惯打开门面对陌生人冷漠的脸,往常她都会冲过来给我一个热乎乎的拥抱。我既失落又无奈,却在几天后接到了她的电话。她的语气没有半点变化,告诉我新家这边有很多书店,我们可以一起来这里借书看。

我不说话,之后她就一直沉默,最后我说,“我要考上本地的一中,你也加油吧。”然后就挂断了。我记得那是一个特别空旷的夜晚,呼出的气体沉重地仿若往下直降,在地上砸出嘭嘭的响声。我说苏青釉,就算你离开,也要招呼我一声吧。毕竟我们认识了这么久,就算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可她就是这么潇洒地离开了。过去如此,现在依旧。

我打开她的房门,一阵清爽的风便涌过来,我自嘲地笑笑,“这是你给我的礼物吗?”继而便屏住了呼吸,非常大的一个主卧室,然而整个房间就像是杂货铺一样堆满了插画集和书本,右侧的书架上摆满了令人头大的法语词典,厚度堪比拳头,只不过干干净净的没有灰尘,看上去经常翻阅的模样。床靠在左侧,一盏暖黄色的小台灯放在旁边的柜子上,柜子上的透明花瓶插着一株已经枯萎的玫瑰,根部已经发黑,水也变得浑浊,只不过房间的气味很好闻,床右边的落地玻璃窗常年不关,风就带着清新的味道闯进来。

那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的是少年藤井树的脸。藤井树站在图书馆的窗前静静地看书,洁白的窗帘拂动,如梦似幻的场景。苏青釉喜欢岩井俊二,尤偏爱《情书》,在渡边博子在雪地那里吼出“你好吗”的时候,她总是会难以抑制地眼眶发红。

“就像是身体内的某个机关被打开了,连灵魂都像是在云端漂浮的感觉,感受不到自己,完完全全地漂浮。”她曾经这么说过。

地上铺着一小张羊毛毯,能想象到她赤着双脚在上面跳单人舞,抑或是专心画画的样子。忘记说了,她念的是服装设计,和父母期待的相差甚远,她远在海外,只把她的乖巧留在了给父母的电话里。她一直热爱画画,拿过不少奖,可是高考这道门却硬生生地将她排除在外,于是和家里人商量一番就去了法国。

我对法国最初的印象是埃菲尔铁塔、巴黎、普罗旺斯以及奢侈品,更确切的是我把法国当成了那些著名景点的排列,它们就这么拼凑一下就变成了法国。苏青釉听到我这么说,半天都没喘上一口气,她大声地笑,我仿佛都能看到她的手指夸张地拍着桌子,引得旁人不时侧目。

“哎,在你的印象里法国不是紫色的薰衣草就是高大肃穆的巴黎圣母院了吧?”她抹掉笑出来的眼泪,“哈哈我得缓一会儿,受不了你,法国才不是这些,她是我的女神,女神是活生生的,对我来说,她有温度,派头十足可是却是枚老处……不,老淑女啊。你一定一定要来法国一次,单单巴黎不够,还要去里昂和马赛,亲爱的,你知道法国不仅仅只有一个巴黎吧。”

“还有,你答应过我这个暑假来看我可不能食言哦,我带你在周围玩过瘾。”

那个电话时隔三年,却成为了我终生的隐痛。

我食言了。

那个暑假我陪任亦祈去了趟他的老家,也没见到他母亲最后一面,听说是自杀的,安眠药放在桌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任亦祈眼睛发红不发一言,等到母亲下葬也没见到那个领着小老婆在外面逍遥的男人的影子,他把头埋在我的脖颈,半晌不说话,我以为这辈子他都不想要开口了。傍晚我打电话给苏青釉,她“哦”了一声就软绵绵地哼起来,类似于思考的样子,“你和任亦祈什么时候结婚?”

“胡说什么?我还没毕业啊……”我惊讶道。

“没毕业也能结婚,”她打断我,“任亦祈那家伙轻轻松松就把你给抢走了。”顿了顿几秒,她说道,“你去陪那家伙吧,我要睡觉了。”

我知道她当然不会乖乖去睡觉,这个女人曾坦然道:九点才是我夜晚的开始。她的谎言在我面前根本没穿衣服,她明白,但是找不到更好的语言了,这个我也知道。
04.

“你是怎么认识……Camille的?”我坐在地上,脑袋靠着落地窗,苏青釉的书桌距离我半米不到,我曲着膝盖脚抵在桌腿上。书桌是清爽的淡蓝,和地毯的深蓝色很搭,Denis坐在我对面的地毯上,蹙着眉。Denis的眉骨很高,淡金色的睫毛很长,轮廓立体又清晰,典型的欧洲人面孔。他蓝色的眸子清澈得像条小溪,然后就看见这条小溪微微地荡漾起了涟漪。

男人闭上眼睛皱着鼻子想了一会儿,仿佛想到了好玩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就笑了。他整个人沐浴在柔和的光线里,然后开始沉静缓慢地叙述。

苏青釉只身在巴黎生活四年,她十九岁离开国土,和无数充满梦想的年轻人一样渴望成功,她最先在蒙马特的一家咖啡厅打工,她曾经对我说:“我原本以为法兰西真的像小说里那么浪漫的,就连咖啡厅里萦绕的都是缠绵温柔的气息。”这个转折也很突然,“可我没有见到,我只见到了一群为生活所迫的人狼狈地过活,他们的脚踏在木质地板上传来的声音让我失眠了,我眼睁睁地盯着头顶的月亮滑向另一边,我明明在异乡却仿佛置身外星球。”

苏青釉没有说过后悔,她不说自己不好,也不说后悔,她就像一株倔强的花,拼命地展开自己的花瓣,挥洒自己的芬芳。

“其实我第一次听说她的名字是在大一学期末尾,她和隔壁班的Charles打了起来,把那个男生从楼梯上推了下去,骨折,却没有死。”他静静地盯着窗外,似乎有美好值得注目的事物,“那天开始,我们便开始猜测这个东方女孩究竟有多凶悍,居然敢威胁Charles在学期结束前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他就真的这么做了,事实上,他在家躺了一个月。你知道吗,Charles在学校是很有名的痞子,我们都觉得她是个勇士。”

“后来知道是Charles搞大了她同学的肚子,那个同学不知因为什么跳楼自杀了,她冲到Charles面前时像一只愤怒的小豹子。可真正见到她本人的时候,我却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这样’是什么样?”我忍不住问道。

“……五彩斑斓,像彩虹一样绚丽的人,”他嘴角始终挂着抹笑容,“抱歉,我觉得挺难形容的,尤其是Camille。”

我低下头,脑子里是一个女孩在走廊奔跑的场景,她抓着一条面包,漆黑的长发扫过冰冷的墙壁,眼神却慌张地注视着每个教室的号码,她在这个国家,最令她安心的便是这些阿拉伯数字。Denis说她总是迟到,有时候干脆不来,来去都匆忙,仿佛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情,那个女同学是她在这里交的第一个朋友,因为这件事她受了处分却完全不在意。她对很多事情都漠不关心,可是有时候却仿佛什么都运筹帷幄。

Denis提起她工作的咖啡厅名字叫做“ROSE”,我揉揉发红的眼睛,说道:“她大概是一株法国玫瑰,柔软而清香,但是有着坚硬的刺。”

我在她的书架上发现了她的日记本,说是日记,其实只是她对生活短小的记录。就像是——

“我的小玫瑰长势很好啊,再过几天就要开花了。”

“又要熬夜了,幸好老板娘给了我一些咖啡豆。”

“程彬这死崽子居然和你分手了,我居然才知道,要不是罗姗姗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你真笨得可以,要是能有我一半聪明也不至于被甩。”

“Elisa奶奶太可爱了,你会不会成为像她一样可爱的老太太啊。”

“我比较喜欢摩纳哥,虽然很贵很贵很贵……”

“我不会放弃的哈哈,就算Nathan这么说,可是我烂在心里都不会告诉你的,就等等等等好了。”

她好像就站在我面前,或挑眉或振奋或失落或欣喜地说着话,举手投足都光彩熠熠。这是她的习惯,一有空就会随手写下点什么,但是——我看着这些字字句句,这个“你”大概是指我了。我忽然就像承受着来自海洋中心的漩涡,周围是电闪雷鸣的呼啸,我只能呆呆地看着一切沦陷,一切化为齑粉。

你是一开始就准备留给我的吗。

我捧着那本深褐色软皮的日记本忽然不知所措起来。此刻忽然巨大的轰鸣传来,我转身,恰好看到窗外绽开一朵巨大的烟花,天空不知何时变黑,它的花瓣朝四周放射,继而又一朵盛开,外面是港口,白色的小游艇停在海面,游人如织,他们兴奋地尖叫,放声大喊。摩纳哥变得热闹又平凡。

“你赶上了好时节,七八月是蒙特卡洛的烟火盛会,”Denis一边解释一边感慨,“真漂亮。”

我不能忘记你,就算你不存在的这个事实,每个人都说给我听。
05.

我偶尔会想要唱一支歌给你听,五月天的好不好,Yui的也不错。

最近喜欢上了民谣,Yui的嗓子很清澈。

就那首《Please stay with me》吧。

Please stay with me.

未完待续

(《季节风》2014.12总第66期)



作者简介
李艳玲,安徽芜湖人,现就读于安庆师范大学文学院,曾任《季节风》主编。热爱阅读和写作,灵魂一半偏执一半软弱,一半喜欢纪德,一半钟情王尔德。
公众号ID
jijiefeng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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