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皇室伴读:传奇大儒 ——爱新觉罗·毓鋆

 

毓老志在复兴华夏文化,曾对弟子说:“大家好好努力,保存一点中华文化。你们要是不行,中国又得再等五十年,甚至一百年,我为子孙忧。儒家真精神不在留恋,而在乎承启,接着往下干。”...



1971年10月一个周六的早晨,台湾台北市卧龙街一栋白色小楼的客厅里,几十名来自台湾大学、“国立”政治大学等院校的大学生坐在褐色大学椅中等待上课。每个人都静静地看着手中蒋伯潜的《四书读本》。



什么是《论语》?什么是学生?在静默的气氛中,一位身着长袍马褂、足蹬布鞋、头戴瓜皮帽的老师走进来,他身形高大,浓眉短髭,须长七寸,有崖岸高峻的风采。同学们起立鞠躬,老师右手轻摆:“坐,坐下”。

老师一开口,声若洪钟。他起首问道:“什么是《论语》?”随后侃侃而谈:“《论语》是论道之语。论道就要闻道、知道。道有形而上的生天生地之道,也有形而下的修养、修行之道。天地万物都有道,天有天道,地有地道,人有人道……”老师突然发问:“你们到这儿求学、做学生,什么是学生?”座下学生觉得老师必有深义,面面相觑,不敢回答。老师郑重地说:“学生就是要学会生存,学会生活,学会抚慰天下苍生!”

清朝亡国不能怪谁这所20世纪70年代开办于台北的私塾名叫“天德黉舍”,讲课的老师名为爱新觉罗•毓鋆,在台湾被尊称为毓老。毓老是清朝王室后裔,1906年出生,6岁开始为溥仪伴读,师从陈宝琛、陆润庠、郑孝胥、王国维等清末民初的顶尖学者学习国学经典,13岁背熟四书五经,后来留学日本、德国学习军事。毓老青年时代追随溥仪,寻求“复国”,深度卷入政治旋涡。1947年,被蒋介石监管到台湾后,毓老渐悟“民主政治是洪流,清朝亡国不能怪谁”,但在感情上他还是心系故国,一直着旧式服装。对此,毓老的弟子蒋勋回忆:一次过年的时候,有位师兄特意穿了长袍来给老师拜年,反被老师当面说了一顿,“年纪轻轻,穿什么长袍,学我啊,我是在给祖宗守制。”



为中华文化留下种子1956年,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东亚学院创办人鲁道夫到台湾学习国学,最初他的两位老师都是台湾大学教授,但鲁道夫对他们并不满意。经胡适推荐,鲁道夫开始跟毓老学习殷墟甲骨文和宋代典籍。此后,约有百名洋博士成为毓老的弟子,他们成为海外汉学研究的中坚力量。

1966年,中国大陆爆发“文化大革命”。到处批孔、破四旧,文物古迹惨遭毁损;检举父母、批斗老师受到鼓励,人道、伦理被普遍践踏。远在台湾的毓老心忧中华文化的前途,他决心要“继往圣绝学”,为中华文化留下种子。到1971年10月,他开始招收大学以上程度的弟子,希望培养出一批经世致用的人才。毓老志在复兴华夏文化,曾对弟子说:“大家好好努力,保存一点中华文化。你们要是不行,中国又得再等五十年,甚至一百年,我为子孙忧。儒家真精神不在留恋,而在乎承启,接着往下干。”

毓老先后创办了天德黉舍、奉元书院。1971年,初创天德黉舍时期,台大哲学系学生许仁图抱着对神秘“王爷”的好奇心来听课,一听之下,深深折服,经常翘课来毓老处请教。台大教授让他解释翘课原因,他说自己正在全力研究经学。教授很大度,请他代上一节中国哲学史课。课上,许仁图转述了毓老的观点后,同学们都感到惊奇、羡慕。

1979年,在台北市温州街一栋大楼的地下室,毓老又开办了奉元书院。教室内空气不流通,仅可容纳百人,但多时涌进过二百五十余人,每人仅坐一小圆铁板凳。教室闷热难当,学生热汗直流,汗味和着热气扑面而来,但学生不为所动,耳听笔记,兴致勃勃。



为学子打一个“君子”印记台湾女作家简媜追忆:老师端坐椅上,抑扬顿挫之间唤出一个文明古国,朝代更迭,兴亡一瞬,尽在那时而高亢时而低回的声音里。一部《论语》,经他诠释、延伸、验证,宛如中国读书人的圣经。他有着神奇的力量,镇住了满室年轻毛躁的心,言谈间,连我一个女孩子也慨然有了澄清天下之志,他就像一块烙铁,给了每个坐进书院的学子一个君子印记。

毓老强调,读古书是为了启发智慧,但最终目的是要救国济世,因此不能关起门来讲古人智慧,还要打开大门,听今日人间风雨。毓老讲学时常常批评时政。社会上的丑怪现象、知名学者和官员的固陋,甚至蒋家父子,都被毓老痛骂。毓老骂人从不带一个脏字。他骂佛教界的怪现象,说:“今天和尚什么都不缺,儿子都有了。”当时,台湾还在“戒严时期”,禁止集会、私人讲学。毓老成立“天德黉舍”,以私塾形式讲学,得力于朋友帮忙,据弟子推测,可能还因为三件宝物。三件宝物是一幅石涛的长卷、两件南宋陶器,毓老用它们换来了讲学的机会。至于能够批评“老蒋”“小蒋”而不被整肃,多年后毓老说:“蒋要杀我,谁也不敢保我;蒋不想杀我,什么人说什么也没用!”

从周一到周六,晚上七点至九点,毓老讲授子书、《易经》《诗经》《尚书》《礼记》《春秋》,数十年间,万余弟子聆听了毓老的教诲。毓老的弟子中,有台湾政界、商界、学界的名流,还有欧美的知名汉学家,这份名单中有刘君祖、蒋勋、江丙坤、江宜桦、林义正、孙中兴、温世仁、魏斐德……

毓老的讲学,是用生命演活了经典,用经典印证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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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大至刚的天风弟子赖声羽说:

老师就像一阵天风,至大至刚,从千里之外吹来,从遥远的古代吹到现代,从内地吹到台湾,把消沉将熄的中华文化的灰烬吹醒了,给无数年轻人带来光明于空茫之中,给台湾带来温暖和力量。这是一个最美的传奇,而它的意义还有待我们思索。

弟子林明进说:

毓老师识时不失位,乘势知进退,以果行育德,卜居隐巷,藏道于民。在刹刹生新的自然环境中,要守经也要能通权,这才真的叫识时务,识时务者才称得上是俊杰。“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世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龙德而隐是老师“君子而时中”的真精神,知节、守节、行节是老师的大慧智、大德行,所以我们可以大声地说: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毓师也。

毓老抱定“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信念,践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古训,勤勉讲学,使中华的文化薪火接续、流传,继续为后辈带来强大的思想冲击和巨大的精神力量。
 
2011年,毓老辞世,享年106岁。中信出版集团出版的《毓老师说论语》《毓老师说人物志》《毓老师说易传》,是由毓老的弟子根据恩师在台湾奉元书院讲学的录音整理而成,使读者能够领略一代大儒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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