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平均保护经费仅1元/册,古籍数字化难题何解?

 

数字化资金过于分散,图书馆各自为战、存在重复数字化等情况,亟须得到妥善解决...



◆ 保护古籍的同时,古籍的阅读使用功用被弱化

◆ 古籍数字化,不仅解决了古籍原本保护与重要文化资源的共享问题,还达到了古籍数字化拷贝的异地灾备目的

◆ 相比于全国5000万册的古籍,每年总共5000万元的古籍保护经费,平均用到每册古籍上的经费也仅有1元

◆ 缺乏统一规划、协调,导致资源浪费,甚至地方、部门利益之间的纠葛

◆ 数字化资金过于分散,图书馆各自为战、存在重复数字化等情况,亟须得到妥善解决

◆ 瞭望微信此前已从本组“中华古籍现状”专题报道中选发了《为古籍“号脉治病”》《从人才梯队到学科建设》两篇,点击题目可阅读

 想读更多报道,请点击文末【阅读原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丨扈永顺

“随着时间的流逝,古籍渐渐具有了文物价值。如何保护好这些古籍,成为藏书单位首要关注的问题,与此同时,古籍所具有的阅读使用功用被弱化。”天津图书馆历史文献部主任、研究馆员李国庆认为,公共图书馆在日常读者服务方面,如何处理好古籍在“藏与用”方面的矛盾,一直没有找到好的解决办法。为了保护古籍,通常的做法是制定一套限制借阅的规则,最突出的算是一部古籍仅“提供三分之一”内容。诸如此类,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读者阅览、传统文化的普及和科研项目的开展。

随着互联网的应用和普及,古籍的数字化和网上发布,成为解决古籍保存和使用这一对矛盾的主要途径。

目前,建设国家古籍资源数据库已正式写入国家“十三五”规划纲要,包括国家图书馆在内的多家单位正在积极开展古籍数据库建设。按计划,国图古籍善本影像发布数量将于2017年内达到2.3万部。届时,国图超过80%的古籍善本将可以在网上免费阅览。但也存在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如用于数字化的资金过于分散,图书馆各自为战、存在重复数字化等情况,亟须得到妥善解决。

解决“藏与用”难题

“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有人说‘见’字古本中是‘看’字。‘悠然看南山’文学意味就少了很多,但陶渊明可能就是看南山,因为南山指终南山,是长寿仙人住的地方,陶渊明在南山采菊,目的是为了追求长寿,怎么见得现在用‘见’是对的?”国图副馆长、国家古籍保护中心副主任张志清说,现在古籍的整理注释存在问题,为减少差错,至少应该让读者知道古籍原本是什么样的。

有别于全文检索的商业性古籍数据库,国家古籍保护中心开展的古籍数字化项目采取“原样数字化”方式,即按照古籍原貌,原样扫描或拍照,最大限度地保存古籍历史信息,避免了古籍整理产品因整理者水平差异,或因数字文献底本、校本选择不善而产生的脱、讹、衍、倒等人为错误。



▲ 工作人员演示用于古籍、图书、档案数字化工作的赛数OS12002 书刊扫描仪(赵冰摄/本刊)

国家古籍保护中心从2009年开始,陆续开展了“国家珍贵古籍数字化”项目,包括“国图藏善本缩微胶片数字化”、“海外中华古籍数字化”等众多子项目。“中华古籍保护计划”专项经费累计投入古籍数字资源建设约3453万元,完成古籍数字资源建设超过3万部,1370万拍,已发布古籍影像资源超过1.5万部,730万拍。

“这之前哈佛大学收藏的善本数字化后通过国图网站挂了出来,日本东京大学、京都大学、早稻田大学等所藏的古籍善本也都数字化后通过各自网站进行了发布,但数量有限。现在国图网站上挂的善本图像数量大、速度快,可以说在短期内超越了所有海内外古籍数字化资源。”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教授杜泽逊评价道。

与国家图书馆同样在加快进行数字化的还有故宫博物院图书馆,虽然只服务于故宫本院科研人员,但它的古籍数字化工作至今有近十年历史,已扫描完成了《清宫戏本》《石渠宝笈》等书籍,扫描古籍超过5000余种2万余册,影像数量超过70万拍。2015年还配置了专业书刊扫描仪,目前正在执行2016至2018三年计划,预计扫描古籍、文献46万拍,完成《地方志》和《武英殿聚珍版》电子图书制作,总共大约3600万字。

“已经与专业公司合作完成的《清宫陈设档》《石渠宝笈》等电子图书,在故宫信息化工作平台上运行,供院内研究人员查阅,获得好评。”故宫图书馆馆长张荣介绍,与大型图书馆的数字化规模相比,故宫图书馆仍处于小作坊式生产,但在人手少、场地小的情况下,故宫图书馆正小步快跑,努力赶上时代步伐。

“数字化能够真正做到共享古籍资源,消除不同地区、不同单位、不同级别的研究人员在获取古籍资源方面的客观差别。”全国古籍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沈乃文说,在学术资源方面的任何一次突破都会带来学术研究的显著发展,近年来,有一批较高水平的宋元本研究论文面世,其背景几乎都是利用了影印本《中华再造善本》。



▲ 技术人员在对《四库全书》原书的原始数据照片进行处理和精修(孙参摄/瞭望)

数字化的资金困境

全国古籍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武汉大学教授刘家真认为,古籍数字化是“一箭三雕”的事情。如果能够将古籍特别是珍贵古籍(如列入国家名录、地方名录的古籍)全部数字化,再将古籍原本像文物一样保藏起来,并将其数字化拷贝分藏在全国不同地方的图书馆,这不仅解决了古籍原本保护与重要文化资源的共享问题,还达到了古籍数字化拷贝的异地灾备目的。

文化安全同样是张志清所关注的问题。中国历代出现了大量古籍,但历经战乱、抢掠,存留至今的古籍数量并不多,如今国图藏有我国古籍品种的70%多。“需要赶快数字化后异地备份,每个省存一份,之后进行推广服务。”张志清认为,保证文化安全,古籍数字化是基础工作。

据统计,我国现存汉文古籍按品种计约20万品种,按版本计约50万个版本,如《红楼梦》版本诸多,有脂砚斋本、己卯本、庚辰本、甲戌本等,从印刷角度又分刻版系统、活字本系统,按章节又分有80回章节本、120回章节本等等。据不完全统计,在剔除古籍品种和版本重复的情况下,目前已完成大约5万个品种10万个版本古籍的数字化工作,尚有至少约15万个品种40万个版本的古籍未进行数字化,关键问题就是缺钱。

“数字化加工很费钱,我们已经花了116万元。”云南省图书馆历史文献部主任计思诚告诉记者,目前云南馆已经对1467册古籍进行了标准化数字化加工,超过17万幅图像。

有专家估算,若将我国现存的这20万品种、50万个版本的古籍全部实现数字化,并在各地进行数字化灾备及资源共享,大约需要60亿元。除目前已经完成的,剩余资金缺口仍在40亿元。

据介绍,“中华古籍保护计划”启动以来,中央财政对国家古籍保护中心的经费投入每年基本保持在2500万元,只能用于国家古籍保护中心承担的项目,例如国图部分珍贵古籍修复、全国古籍普查、人才培训班、古籍数字化、古籍展览等,但专项资金不能转移到地方图书馆使用。同时,全国各地配套的古籍保护资金每年总共也约有2500万元。相比于全国5000万册的古籍,每年总共5000万元的古籍保护经费,平均用到每册古籍上的经费也仅有1元。许多地方古籍仓库中安装了恒温恒湿设备,但没有专项运营经费,交不起电费设备便无法使用,只能成为摆设,古籍数字化需要的大笔资金更无着落。

“60亿元人民币,乍一看是个天文数字,其实它只相当于文物年度保护经费的一小部分。这60亿元资金可以由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分担。”刘家真认为,由于我国行政管理体制的条块分割,分藏在图书馆内的古籍,争取不到文物保护经费。

“虽然古籍属于文物的一部分,但文物保护的钱到不了古籍保护上。因为条块分割,各个公共图书馆都属于文化部管,博物馆是国家文物局管,国家文物保护经费是直接拨给国家文物局,对博物馆做文物保护,这些钱不能跨部门用到图书馆古籍保护上来。”张志清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数字化建设亟待立法



▲ 国家图书馆工作人员在扫描古籍(张鹏摄)

“一方面缺钱;另一方面,古籍数字化又存在着重复建设。”国家图书馆出版社社长方自今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2015年,国家图书馆出版社用了一年时间,将历史上影印出版的3万多种古籍全部进行了数字化,准备建设数据库。

据了解,目前进行古籍数字化的单位大体上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古籍收藏单位,如国图等大型图书馆;一类是古籍出版单位,如中华书局、岳麓书社等古籍出版社;第三类是专门做古籍数据的生产商,如北京爱如生数字化技术研究中心、书同文数字化技术有限公司等。

方自今介绍说,这三方进行古籍数字化时,彼此会有重复,各自内部也会有重复。出版社做的古籍数字化与图书馆基于馆藏特色做的数字化有重复内容,数据库制造商、出版社都是挑选最典型的古籍做数字化,相互之间有重复。

古籍存藏单位内部之间、数据库制造商内部之间所做的数字化也会有重复。存藏单位的古籍数字化是基于馆藏所做,而存藏单位所藏的古籍善本会有重复的种类、版本,所以各存藏单位之间会有重复。比如现在天津图书馆已经完成所有善本的数字化,但天津馆的善本,国图基本也有,没有的只是极少部分。所有的数据库制造商,都首先要把基本的古籍做完整,它们之间也会有重复。

在古籍数字化过程中,由于缺乏统一规划、协调,产生资源浪费。“很多图书馆都在做古籍数字化,但比较分散,有钱就做一点,没有形成国家层面的大规模数字化。”张志清说,国家对古籍数字化资金投入分散,很多钱投入到古籍转换、全文数据库建设中,原本影印的资金投入不足。

国家古籍保护中心不是行政管理机构,无法决定地方上的古籍保护行为。而且中央财政投入国家古籍保护中心的经费不能用于地方图书馆的古籍保护。“既无法行政决定,又不能用资金去引导,一定情况下就无法改变现在各自为政的状况。”方自今说。

因为经费来源渠道不同,还会产生地方、部门利益之间的纠葛。除中央财政投入国家古籍保护中心的经费以外,教育部有专门用于高校系统的古籍整理保护经费、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有“国家古籍整理出版专项经费”、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有补助少数民族古籍整理保护的经费,宗教单位的古籍保护经费来源则更加广泛。方自今强调说,“部门经费是对古籍存藏单位实施影响的一种重要方式,各部门条块分割导致的重复建设,中央与地方分级管理导致的重复建设,都还没有有效的解决途径。”

采访中多位专家认为,只有通过立法的方式拆除图书馆之间的障碍,才能让古籍资源得以共建共享。据本刊记者了解,早在三四年前,国家古籍保护中心就已组织全国力量做出了“古籍保护条例”的文本,并已上报给文化部,但由于多种因素所限,古籍保护立法仍需时日。LW

本组专题刊于《瞭望》2017年第5期,原题《古籍数字化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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