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上海

 

沪上无雪,灯前听雨盼归人。...





以前的冬天,尾随在秋天后面,小心翼翼地,一层风一阵雨地慢慢抱过来,细细绵绵地把干燥的秋推搡着走,一步一踉跄地出个太阳,让街头巷尾的鳏寡孤老们喘息着气儿,拖着竹藤摇椅或者板凳,裹着絮棉的大衣,软绵绵地打盹儿;年轻夫妇家的小孩儿长大了,从隔壁的酒家一路笑跑到那头的木匠家里,在一地的干叶柴火片中滚一遭,毡帽裤卷里,净是硬硬扎扎的小木头屑子;老郭家的二女儿年前要结婚,郭奶奶蹒跚着步子把一块块的年猪肉挂在场院里头的铁杆底下,用猩红的砖头压着底头,在光滑的水泥地上嵌上细微的红色裂纹;我帮着爷爷把旧书柜里的书一摞摞地搬出来,泛黄的书页里掺满了细细密密的白蚁肯落的书柜木灰,《共和国史》、《射雕英雄传》、《列宁的1917》等等从党校时期攒积的内刊书籍就躺在刚捏好的白色糍粑旁边,我晃荡着步子,小心翼翼地避开侧倒的椅子上整齐摊开的一篮篮干萝卜条。

以前的冬天,季节尚未和人类对抗,我们只要顺着时间的通道缓慢下滑,像是屋檐迎接春雨,春雨落向池塘,秋霜亲吻着梅花,梅花回吻了秋霜。以前的冬天,我很难手脚冰凉。

现在的冬天,我要仔细听着变紧的风声,在风歇下来的间隙里,添上一件毛衣,或者转身钻进就近的商场,似落荒而逃一般。

今天下午在新天地的咖啡店里讨论剧本作业,和摄影朋友接连毙了好几个大纲之后,我起身,走向大厦门外抽烟,寄希望于在起身或者坐下的动作里,找到别的可以拿来开涮的命题和情节。甫一走到室外,像是细碎冰棱的雨滴扑面而来,把帽檐上的一圈软毛给系数打得趴下,打火机已经不好使了,两条腿只能艰难地交换着前后,下巴不自觉地埋在领口里,双手急不可耐地找地儿钻,活怕被这寒风的舌头给剌下一块血淋淋的骨肉。我蜷缩在毫不留意的上海寒风里,像是个积极认罪下跪的囚犯,对着沿街冷静而绚烂的霓虹和矜贵浓郁的香水味做着虔诚的忏悔和祷告。

上班时,每天中午顺着人潮从一幢幢写字楼向下涌,涌向一个个看起来体面专业的快餐食堂,这个城市的各路白领们把自己干净齐整的外套挂在身后的椅背上,漏出不小心沾上咖啡渍的衬衫,许是穿过楼与楼之间的马路时,大风吹散了他们额前的碎发,所以当面汤端上来时雾气蒸腾的背后,你才看得清他们藏在生活洪流中的脸。

比起年轻时的你,我更喜欢你现在饱经沧桑的容颜。

风,在中国的古意中,总是带有神秘的仪式感和符号意识,望风响应,风声鹤唳,蔚然成风等等成语,透露着风的秘密,风或许就是众生皆苦的红尘里的骑兵,望着望着,它就到了眼前,听着听着,它就跑到耳后去了,再想着想着,它又从你背后,铩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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