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梦

 

乌目,吞之,令人见诸魅...

《本草纲目》禽部第四十九卷禽之三:
乌目,吞之,令人见诸魅
痛,像有一根绳子扯着后脑勺,身子动一动就震颤着疼。哭狠了,眼皮被泪液粘在一起,好不容易用手背揉开一条缝,被光线刺到,又默默合上了。翻了个身,面壁侧卧,将头埋在被子里,眼泪又不知不觉地从眼角滑下来。

这夜,思绪纷繁,情绪失控,酒未免就喝得有些多,脑海里一片混沌。舍内,只开了一盏灯,杂物堆叠,影影绰绰地,有些昏暗,恍惚间听到敖笑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竟不知醉酒过后还能产生幻听,苦笑一番,不禁对自己有些失望。

云朵,云朵,分明是敖笑的声音,夹杂着冬夜呜呜的风声和鸦叫,从窗口幽幽地飘进来。是幻觉吧,她怎么可能会来。把被子往上扯了一扯,蒙住了脑袋。可是那呼喊并没有因此减弱多少。

真令人焦躁啊,想捂住耳朵不听,放任不管,却相反在心中愈发清晰,云朵,云朵,讨厌,不要叫了。

云朵,终于摇摇晃晃地起身,从床头柜上扒拉进手里一枚钥匙,便撑着桌子、椅子、墙壁,大步往窗口扑去。

玻璃窗缓缓地推开,敖笑的声音愈发清晰了。云朵的神思还有点恍惚,虽然听到了敖笑的声音,却想不明白这声音从哪里传来似得,只视线朝正前方直直地望了过去。那儿,一棵开在窗口的白杨上,蹲了一只硕大的乌鸦,正哑哑地冲着她喊叫。

身子抖了抖,视线逃也似地往下移,树底下,一个稔知的身影正朝她呼喊招手。云朵,钥匙,钥匙,是敖笑吧,只有她会这样,云朵惯性似地将钥匙丢了下去。

你怎么喝了这么多?敖笑甫一进门,便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几只1升的啤酒罐,不禁心惊。原以为,刚刚和自己发消息,思路还算清晰,应该无甚大事,却没想到情况竟糟糕许多。

从身后环住跌跌撞撞的云朵,敖笑试图将她拖回床上,但云朵高大,此时不清醒,力气蛮横许多,敖笑根本抱不住,只能任由她跌在沙发上,使劲地将四肢蜷缩在一起。这样,倒显得很是可怜。

看她将头埋在沙发角,不说话,只双肩微颤,敖笑便麻利地倒了杯蜂蜜水,拿来让她喝点醒酒。但好不容易将她身子托住,要往嘴边送时,竟发现这人一直在喃喃自语。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是幻觉,这是在做梦,快醒来,快醒来啊。怕是以为自己是只一场梦吧,敖笑心下一酸,眼泪跟着竟要掉下来。云朵,来,喝点水,喝点水就舒服些了,长嘴,长嘴......

无论她怎样哄,云朵都皱着眉头,咬紧了牙关。没法子,自己抿了一口,哺之,但进的少,洒的多,再喂,竟呜呜地哭起来。“不要,不要,我有女朋友”,她挣扎着。“云朵,云朵”,“太晚了,太晚了,来得太晚了”,“是我啊,你看,是我,我是敖笑”。抱着她,心慌急了,敖笑觉得自个儿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逐出她的世界。

听到敖笑二字,云朵忽然睁开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那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似得,仔细地探究着,辨认着,随后猛地起身,大喊,不要,不要,这不是真的,我要回去,快去回去,现在是11点10分,我在自己的床上,这不是我的床,我要回去......

说着便将沙发上扔着的手机、耳机、迷你台灯,一个劲儿地往口袋里塞。原本就塞不下,敖笑看着,便偷偷拿了些到自己手上,又护着她晃回床上,无意间瞥到墙上挂着的表,还差两分12点整。

上床后,她倒安静下来,只是将被子盖过头,一动不动地。担心她闷坏,敖笑便将被子往下拉了拉,直到露出了那张因哭得过多而干红的脸。那张脸可真好看。

衣服褪尽,钻进被子里,从她身后抱住,像一只蛙,紧紧地贴近后背。他们惯常喜爱这样的姿势。嘴巴贴近耳廓,细细地问,喝水么,没有回应。哎......

那只迷你台灯亮了,喃喃的英文响起。

Open here I flung the shutter, when, with many a flirt and flutter. In there stepped a stately raven of the saintly days of yore; Not the least obeisance made he; not an instant stopped or stayed he;But, with mien of lord or lady, perched above my chamber door.Perched upon a bust of Pallas,just above my chamber door.Perched, and sat, and nothing more……

没来之前,她发了几段语音消息,声音有些含糊,但大意似乎是,在一个阴郁的子夜,一个男人,在屋内追忆已逝的爱人,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擂,似有人在轻轻地叩击房门,然而他打开门,除却黑夜,竟一无所有......叩门声,忽隐忽现,他惊惧不已地站在房内,觉得是爱人回来了。

这会,云朵念得该是这篇长诗的,后来......

几分钟,十几分钟,也可能过了半小时,云朵将书合上,从床上弹了起来,连着将敖笑也带了起。跪坐在床的一端,她将眉头夹得紧紧地,艰难地开口,对不起,对不起,你回去吧……没事,没事,敖笑摩挲着她的胳膊,悄悄地将人揽过来。

后来,像本就该那样似得,二人相拥,紧紧地嵌在一起。敖笑没见过那样的云朵,发了狠似地,在自己耳背,脖颈,肩胛,腰涡,种下一片片嫣红。

能把那故事的结局告诉我么,不用一句一句地读,只告诉我结局。

这是本爱伦坡的集子,翻到第32页,敖笑就找到了那首叫《乌鸦》的长诗。

男人尖叫着驱赶乌鸦,让它滚回风雨与冥府之中,将孤独留下,然而乌鸦一动不动,如魔鬼般静卧于雕塑之上。灯光,将鸦影投到地面上,他绝望地低吟,那浮于阴影之上的他的灵魂,能被擢升么?可夜色幽幽,唯有那声“nevermore”回荡在空中。

清晨,被窗外的车鸣惊醒,朦朦胧胧地看到窗台上的绿萝,知道这是在家里,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从床头摸出手机,看到昨夜云朵发的最后一条消息:不用过来,我身边已经有一个敖笑了,心里又生起气来。胸腔里涌出一股郁气,怎样都无法散去。

最近身子乏,昨夜知她喝多了酒,其实是想过去的,二人住得并不远,但看到那句话,便赌气似地不做理会,径自睡去了。梦里,还见着了她,但干了什么,却不记得。

呵,到底是一场梦,就是不知是谁入了谁的。云朵看着刚刚收到的信息,嘴角微颤,闭了眼。左胸上,一道红痕,淡淡地,像一朵褪了色的花瓣,了无声息。

后记:

那后来呢?

世间情爱难莫测,或贪、或嗔、或痴,左右不过是吵吵嚷嚷,分分合合。

可,那真的是一场梦么?

《本草纲目》里禽部第四十九卷禽之三记载,乌目,吞之,令人见诸魅。

那日,二女在楼下小店食过一道乌鸡汤,殊不知那汤其实是鸦汤。这一带,冬日乌鸦奇多,店主不知为何便对它们起了心思,每逢无人之夜,就悄悄打下许多,第二天熬成汤,胡乱买出去。偏就这么凑巧,那盅含乌目的汤,被这对女子点了去。

但到底是梦不是,非常人道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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