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心》第二章，面目狰狞的过客

他需要冷静，他得好好思考一下他的处境。x0a但他的处境又恰恰不允许他思考。...



秋千犁一觉醒来已经是九点三十八分。他随手摸索起自己的手机，屏幕壁纸上透出的刺眼光线衬着“8”的那个数字，让他顿时觉得有些不快。今天他没有上班，请假在家。他已经连续感冒了将近有一星期。前两天他突发高烧，差点在回来的地铁上不省人事。他掀开被子，感受着自己的体温接触这凉飕飕的空气的反应，好了许多了，但他还是感冒的状态。

“不能再去干那该死的工作了。”

秋千犁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心血来潮地下此番定论，但他的脑海中很快就又浮现出了一个女孩的身影。那是他的女朋友，他们很小时就认识，算是青梅竹马，而现在她还在大学进修她的学业。会突然想起她或许是起床时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的缘故，以往的话对这种锁屏壁纸早就不会再注意，但今天早上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照片上的那副天真的脸庞所吸引。明明昨晚才在电话上吵过架，觉得和她的感情已经逐渐出生裂缝——这裂痕是彼此都不愿意去弥补的——不，恰恰是彼此都逃避着种种双方的问题，才产生这道裂痕的啊，不要本末倒置了……

做完脸部的清洁之后，秋千犁到阳台上啃着面包当早餐，他的喉咙还有点痛。马路上还是有点塞车，都已经十点了，秋千犁正感到困惑，突然，他发现路上的行人比以往的多，他们的行进方式有些古怪，慢悠悠的，普遍驼着背，双手低垂……似乎漫无目的。他再仔细地观察着周边，越发感觉不对劲起来，他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很多停滞不前的汽车里面都空无一人，司机都去哪了？应该也没有发生什么恐慌才对，前面是发生了什么车祸吗？路上很安静，不，应该说是过于安静了。秋千犁望了望远处，没发现什么之后又回过头来看看，突然，他注意到，就在路边的树下，正有一个人往他所在的阳台望了过来，他的表情异常地怪异，不禁让秋千犁受到了惊吓——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秋千犁，瞪得浑圆，像是眼角都快被撕裂了一样，他的牙齿都整齐地露在了嘴唇外面。就在秋千犁判断他不过是个神经病，打算给他一个眼神叫他离开之际，秋千犁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了。秋千犁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他的女朋友。

“喂，凌筱。”

“喂，大狗，我跟你讲，你好好听我说，我的宿舍楼下有好几个往我的阳台上望，我好怕啊！”

“不要怕，你的舍友们呢？你今天上午不是有课吗？”

“她们都去上课了，我感冒了，所以拜托她们给我请假，现在宿舍就只有我一个人。”

“感冒严不严重？有没有发烧，如果发烧你需要马上去校医处，听到没有？天气冷，要穿够衣服。”

“别和我讲这个了，你好好听我讲嘛，你老是不好好听我讲！”

“好好好，你慢慢说，不急啊。你先去找保安，说宿舍楼外有不明人士徘徊。”

“不能慢慢说！你现在听我讲，我出去宿舍找过保安了，但重点不在这里，你知道吗，宿舍楼的人也好怪，和楼下的人一样，他们都一副像是痴呆了的表情，在楼道走着，像是不知道要去哪里。他们的眼睛都瞪得……”

当听到“眼睛”这两个字的时候，秋千犁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开始猛烈跳动起来，他的眼皮也开始有点打颤，他听着他女朋友害怕的声音，看着他楼下正望着他的那个神情古怪的人，怜爱的感情一下子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担心她的极度恐慌！

他再一次打断他的女朋友，对她说，

“臭丫头，我明白了。你现在听我说，我马上去见你，你就待在你的宿舍里，给手机充满电，不要让外面的人看到你，不要出去，也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明白了吗？重复一遍我说的话。”

电话那头也停止了继续讲话，沉默了一小会之后，传来了一句，

“我知道了，我不出去，也不给人开门。”

“傻瓜，手机要充满电……”

“知道啦。”

“我马上就到，不要怕啊。”

秋千犁等电话那头挂断了电话，马上穿好鞋子出发，连发型都来不及整理。虽然说他叫凌筱把手机充满电，但是他自己的手机电量却并只剩下3成左右，昨晚上他忘记给手机充电了，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从自己的出租屋里去到大学城，有一个半左右的路程，电量应该够用。他需要的是马上出发，他感觉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出了小区门口，疾步地跑到地铁口，秋千犁都未来得及在意他的身边已经到处都是些行尸走肉般的路人，只是快下到地铁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一个像是被火严重烧伤的壮汉。他的手指已经变形而轮廓模糊，他的皮肤发红，结痂像是一根根肉丝连接成的网，有几块地方还流着湿粘的脓。那男人发现了秋千犁在看着他，猛地转头恶狠狠地唬了秋千犁一下，秋千犁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他心想，“为什么地铁那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可怜的残疾人呢？”正当他这么想时，他看到月台上站满的人都扭过头来向上看着他这个走下楼梯的人……这一刻……就在这一刻……就如同生物的本能那般，秋千犁感受到了一种文明社会不再能亲身体验到的恐惧，那是种来自对周边环境潜伏的危险的恐惧。他停下了脚步，像月台上打量着他的那人群一样打量着人群。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那人群像是要进攻的狮子，而他则像是要时刻准备逃奔的羚羊。

那个壮汉也走得离他越来越近了……

其他人的视线也转移到了那壮汉的身上……

他惊恐地发现，那壮汉的脸，正在发生着腐烂！那如同细网一般的肉丝绞成了一团，像是进一步被火烤榨干了水分，他的牙床露了出来，他的表情似乎显得极度地痛苦，但是他没发出什么痛苦的呻吟！

当下只有一个反应——赶紧跑！秋千犁疯狂地三步当一步跨爬上楼梯，他需要跑回地面上！他因为忽然的奔跑而手脚不协调，呼吸急促，眼冒金星。他觉得肺火辣辣地疼，喉咙又干又凉。他的太阳穴像是在充气，他听到地铁底下发出了惊人的尖叫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和撕裂的喊声。

他不敢回头看，但好像还没感觉到有人追上来。

回到出口的广场，他看到地铁控制室里的工作人员正在互相啃咬！他顿时感到肚子里有一股凉气升起！

秋千犁迅猛地回到了地面，嘴巴快喘不上气来，脚底发麻。地铁是不能再坐了，他到现在对自己所面临的是什么情况还一无所知。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就好像做梦一样突然生活在了另一个世界里。他只需要意识到一点就可以了，这个世界异常地诡异和危险，而他无论如何都要马上去到凌筱身边——这一点现在显得更难了，而这更加重了秋千犁的不安。

离开地铁口的秋千犁马上在路上寻找着交通工具。路上的人还算正常，如果是和地铁上遇到的人比的话。在出门前，他看到路上有许多没有人开的汽车，他正想找一辆。就在他迈开疲弱的步伐，打算寻找的时候，突然在不远处，有人仰头大喊了一声，直喊到自己的声带破掉！整条路上的人都被他的声音所吸引——刹那间……一呼百应！

那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秋千犁环顾四周……

“天啊，该死的……”

每个人的身体，都急剧地发生着变化，像是中了神经毒素一样以站立的姿势浑身抽搐着，但是并没见有人倒下。秋千犁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他趁着现在没人注意到他的空隙，迅速地穿进一道小巷子里，玩命地奔跑起来——他一直跑一直跑……

他只想跑到完全没人，不，完全不会有人会发现他的地方。

但他不敢再跑了，因为呼喊声已经停止。

他需要马上藏起来。他赶紧钻进一栋湿暗角落的老商品房。在楼梯转角躲着。他一屁股瘫坐了下来，看到自己的脚尖禁不住地抖颤。

他需要冷静，他得好好思考一下他的处境。

但他的处境又恰恰不允许他思考。

他听到有脚步声，蹒跚的脚步声……他屏住呼吸，不敢出声，他希望那声音远去，但是没有。

那声音越来越靠近，有一个黑影慢慢地逼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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