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人笔记 总有一刻,音乐的大门会为你开启

 

源起对大多数乐迷来说,关于伊万·波格莱里奇的印象,总离不开“传奇”与“个性”两个关键词。可以说,从年少成名时...

源起
对大多数乐迷来说,关于伊万·波格莱里奇的印象,总离不开“传奇”与“个性”两个关键词。可以说,从年少成名时起,无论是生活中还是艺术上,古典乐坛的江湖里,就从未缺少过关于他的传说。
这是一篇国家大剧院项目人张斯尧的音乐笔记。



这次见到他,是在演出当天上午。大师状态十分松弛,待人友善,处事随性,但对于认准的理儿,那是十分的坚持。

“有件事非常重要。”他说。我不禁开始迅速回忆对接的细节里有没有漏选项。

“我必须随身携带化妆间的钥匙,就放这儿。”他指指自己裤子右侧的口袋。

“您对调性(Key也译作调性)这么敏感呐。”哭笑不得的我同他打趣儿。

“哈哈,必须的。”

他的记忆力很好,对上次演出时发生“小插曲”,也不忘自我调侃一番。

“我对钢琴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就希望自己这次不要再‘搞破坏了’”。

“别担心,我们直接在舞台上摆两台琴。”

“那我还是轻点儿弹。”


小插曲:2014年波格莱里奇在音乐会弹到斯特拉文斯基的《彼得鲁什卡》时,曾将琴弦弹断。大剧院现场从钢琴库升上备用钢琴,保障演出进行。
对于演出前的“舞台准备”:从选琴、定位,再到灯光调整,波格莱里奇自己有一套十分熟练的流程,表达时语言简介、连贯;要求具体、明确。

“我选这台。”他几乎是在上手试奏的瞬间就决定了演出用琴。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是,钢琴有两个位置:舞台中间,在这儿;或者靠近边缘,在那儿。”大师给了两个选项。在听到摆放在舞台中间效果更好的建议后,他看了看观众席,自己把琴凳搬到位,坐好,双臂前伸,口中念念有词:“来来,我的钢琴,到这儿来。”
钢琴在工作人员的协作下,缓缓向他靠拢(而这种靠拢其实还潜移默化的存在于他的演奏哲学里)。

配合大师稍显诙谐的“肢体语言”,现场呈现出一种魔幻的画风,让人觉得,舞台上的波格莱里奇像是在自己的房间,念了个咒语,让书本桌椅各就各位。

另外,在调整演出灯光时,波格莱里奇特别要求留给观众足够的场地光线。

“我不喜欢台下一片漆黑,只能看到我在舞台上那种,咱们不是看电影。音乐会么,我喜欢看到观众们的状态。”

最有趣的要求,恐怕是他坚持最后的舞台热身要持续到演出开演前的15分钟。

“这是属于我的表演习惯,就跟乐队自由上场的方式类似。我会弹的很轻,所以你(指向调琴师)之后不用调琴,中场休息时再说。观众们到时进来凭票入坐就好,他们本来也是来听音乐会的不是么?别担心,我不会受打扰的,而且我换演出服很快,13分钟。”

虽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调音师的工作会变得轻松,(恰恰相反,由于波格莱里奇需要频繁使用左右踏板,因此对踏板切换、配合过程中琴槌击弦效果的要求极为严格,钢琴的调整从中午开始一直持续了6个小时),但当晚早于7:15进场的观众可算大饱眼福了,因为他们目睹了今年国际钢琴系列演出前最具个性的画面:波格莱里奇一身休闲装扮,戴着棉线帽子,在舞台上与钢琴“培养感情”。
12月4日晚在国家大剧院的独奏会,是2016国际钢琴系列的“压轴大戏”。相信到场的听众一定感受到了波格莱里奇强烈的演奏个性并收获了独特的观演经历。在演出当天我有幸与波格莱里奇进行了20分钟的交谈。大师观点鲜明,喜欢举例子,喜欢在对话时看着对方的眼睛,似乎要从对方的眼神里确定他的意思是不是足够准确的被接收,而且会用时不时的反问句来拉近距离。现将对话整理汇编成3部分内容,方便读者了解波格莱里奇的艺术哲学。

关于曲目编排

“拉赫马尼诺夫的第二奏鸣曲写于20世纪,而莫扎特生活在古典主义时期,那么在这套曲目中,莫扎特的《幻想曲》(K.475)和拉赫马尼诺夫的《第二奏鸣曲》(Op.36)之间有什么关联?在这里,我想强调一个关键词——幻想曲

莫扎特写的是《幻想曲》(这种体裁),而拉赫马尼诺夫的这首奏鸣曲建立在一个下行半音阶性质的主题之上,这个主题贯穿于三个乐章之间,使得乐章之间不应该有停顿,同时呈现出一定的幻想曲特点。实际上如果不看标题和作者,你可以把它们理解为两首相隔130多年的《幻想曲》。所以(在体裁结构上),这是我所理解的两个作品相互关联的一部分,而这种关联还存在于旋律写作以及和声的自由运用中。

在莫扎特的作品中,已经有了一些令人惊喜的,不为古典音乐时期的人们所熟悉的、具有开创性的和声写作,莫扎特打开了一扇通往未来的大门。况且,他的这首《幻想曲》,并不是那种很甜美的、阳光午餐式的、拥有好像巧克力般柔腻旋律的作品。它包含不同的段落,段落之间性格、情感、色彩的对比十分明显,并且没有过渡,呈现出一种戏剧性,让欣赏者经历一种在不同风格的画面间直接切换的体验。这种写法在古典主义时代显得十分前卫,却和拉赫玛尼诺第二奏鸣曲中的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知道,通常有一种做法是按照风格与年代顺序安排曲目,比如先弹巴赫、海顿、莫扎特,之后是浪漫派,以及更近年代的作品。但在我的这场音乐会中,我希望观众能够感受到与此不同的对比,以及是曲目本身的呼应,并通过这两部作品,普及对莫扎特的认知,能让观众切实感觉到,莫扎特的音乐创作极大的领先于他所处的时代。”

演奏者该如何理解和表现音乐作品



“无论是作品分析还是弹奏的实践,我想对于钢琴家来说,单方面强调分析作品,或者依赖弹奏的直觉都是片面的。演奏者与作品之间的关系,应该有更多内容需要考虑以及不同层面的理解。就直接这么说吧,如果没有演奏家,比如我现在坐在钢琴前,这台钢琴就只是个名贵的家具而已,跟一个储物柜、一把椅子没什么分别。我见过很多住大房子的人在家里摆个钢琴并不弹,只是想借此证明自己的品味。所以,离开演奏者,乐器就不能成为乐器。但当我打开琴盖开始弹奏时,它才成为了能够奏出音乐的乐器。理解演奏者与乐器的这层关系,对于演奏者去表现音乐作品十分关键。

钢琴家需要想方设法让自己与乐器“融合的”尽可能紧密。你得不断、不断、不断的接近你的钢琴。在这种关系中,钢琴家既要发掘自己的潜能,包括心智上的、机能上的,更要不断理解钢琴本身的性能——即,乐器的‘天性’。这是可以做到的,就像你可以了解动物的天性那样。举个具体的例子,当你去摸一只猫和一直老虎,你会遭遇完全不同的结果对么?猫咪会撒娇,而老虎会扑过来咬你。知道了这一点,你就不会去轻易摸一只老虎。

弹钢琴时需要掌握音乐的时间感、力度、创造力等等;但钢琴,作为一件乐器,和乐队中其他的乐器:小提琴、大提琴、长笛等等一样,有他们自己的天性。理解这一点对于演奏家来说至关重要。

对于具体的练习,这么说吧,音乐作品所包含的所有成分都是基础的。音阶、琶音等等。但是练习,不仅仅是练肌肉、机能,还有听觉和乐感之类的事情。当然,在针对具体片段练习时,需要保持冷静的头脑、平稳的情绪以及清晰的思路,在这个时候,你不能让过多的情感表现,去干扰技术难点的解决。

演奏家在形成自己风格的过程中,确实会经历一个从共性到个性的转变。就像学习绘画一样。那些学过绘画再来学音乐的人通常会有某种优势。因为他们或多或少有过临摹名作的经历,并在这个过程中,训练相关的绘画技巧。然而,终有一天,他们不再满足临摹或者复制别人的作品,他们开始创作属于自己的作品。当我们在学生时代时,老师会告诉我们该如何处理和演奏作品,但在这之后,音乐作品该如何处理,我们需要自己有原创的意识。与此同时,我们还需要敞开胸怀尊重那些好的建议,而不是让自己与世隔绝或是固步自封。这是一个需要坚持的过程,而不是坐以待毙,消极的等待。在演出经验,甚至一些创作经验积累到一定程度后,你会发现,音乐之门会为你打开,你能够在精神上跟随这些伟大的作曲家一同进入音乐的圣殿。

所以,勤奋、坚持以及对作曲家的尊重,总有一天,你会迎来这个美妙的时刻,这个属于你自己的时刻,而且你自己一定会感觉的到。”

对年轻听众和琴童家长有话要说



当我1997年第一次来中国开音乐会的时候,你知道让我最惊讶的记忆之一是,我清楚的记得,在父母的陪伴下有很多年纪非常小的听众来到我的音乐会。到今天,你想想看,几乎是10年过完又10年,当时那些来听我音乐会的小朋友或许正好就是今晚的年轻人,多么美妙。

在我看来,中国人乐感很好,汉语是那么动听,当然或许对外国人来说,汉语有些难学,因为想要学好汉语,就要具备十分灵敏的听力去辨别那些音调。而这也说明中国的听众本就具备从音乐中捕捉音律细微变化的能力。

说到底,音乐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聆听。所以,如果能来听高水平的音乐会,对于他们(年轻的观众和小朋友们)而言十分有益。同时听高质量的唱片也很必要。这种高质量不是指那些过于商业化的唱片,而是指录制技术上,尤其是艺术水准和曲目构成上的高质量,就比如我录的那些吧。
所以,我对孩子们还有他们的老师们的建议是,尽可能多的收集高质量的艺术感受。这并不是说,今天一次性突击听5个小时唱片,然后就把音乐抛在脑后,以为自己存下了些什么。最好是把一张好的唱片,听上1次,2次。每天一点点,中间有些间隔,之后再来一次。这样才有助于培养和训练正确的音乐品味。

就像你去一个呈现音乐艺术的博物馆。如果你一两年才去一次,那么,除了每次看到那些杰作被震惊外,记忆会慢慢消失;但如果你能一两周去一次,每次你都能从那些顶级的艺术呈现旁边经过,久而久之,良好的艺术品味就会形成。
▲波格莱里奇大师在签售现场

延伸阅读:

项目人笔记 | 记席夫:呈现音乐原有的样子 | 我与大师

艺术改变生活 | 给200位顶级音乐家做调琴师,是怎样一种体验

作者:张斯尧

摄影:王小京

编辑: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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