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rban Love Story 任我行（三）

顽童大了没那么笨 / 为何在赤地上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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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有琴的眼睛紧紧追着离去的那几个年轻女工的背影，直到她们湿漉漉的发梢和塑料拖鞋的鞋跟消失在宽阔的门框一侧。她面对通向地下的楼梯，脊背又开始变得僵直。刚吃完饭的工人三三两两从内门出来，有些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女工，有些人则露出明显不耐烦的神色：“让一下！”

澡堂里水声阵阵，带有洗发水香味的白色蒸汽充满了整个空间。柯有琴慢吞吞地脱衣服，她觉得自己是被逼无奈才下来的。可是又有谁逼她了呢？那些进出食堂的人只是叫她让一让，她也可以转身回员工宿舍，可是那样的话就没法洗澡了。那个画面对她来说就像咒语一样，只要一想到，柯有琴就对独自去澡堂这件事产生无比的排斥感。丰腴的中年女工贴身而露骨的红秋衣，男工眼里的轻浮和嘴角的戏谑...她低头打量自己偏瘦而已然成熟的身体，知道自己是断然不会穿着贴身的红秋衣回宿舍的，可是羞耻感还是在脑海里盘踞着。

这个时候的水流很大，水是微烫的。少女薄而圆润的后背在水流的持续冲击下变得微微发红，黑发上的白色泡泡很快被冲散，汇成一股汤色的水流顺着地板上的排水槽流走了。柯有琴置身高温的蒸汽和水流之间，渐渐感到体内有一种愉悦感在挣扎着想要控制她的全身。她右眼睫毛上挂的一滴水珠滑落了，于是视线有一瞬间是清晰的，她看见前面白瓷砖的墙面有一处脱落了，露出灰色的水泥，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处于食堂地下的澡堂里。想到头顶上是一座巨大的建筑物，在这偌大的空间里她竟觉出一股令人胸口发闷的逼仄。于是那股愉悦感自觉地淡了，她很清楚现在不在山里，四下也完全不是无人的山林和田地，她更无法和当下所处的环境建立紧密的联系。在山中，她觉得自己和周围的能量场是相通的，因此她可以环境里汲取力量。而在这里，她发现她没法依附什么，只能把自己炼得钢铁般坚硬。

可是她现在还不是一块钢铁。柯有琴擦干身子，穿上花色的吊带裙，抱着盆朝门口走。她走到澡堂门口就停下来了。循着向上的楼梯看上去，有一丝光线投下来，上面很安静，大概这会食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她迈出一步，突然听见男人的交谈声，紧张得又把腿收了回来。等那阵声音平息了，她才慢吞吞继续朝上走。

一路上都无人。倒是走上斜坡，到达宿舍楼下之后，那几个先前遇到的年轻女工正打扮得花枝招展走出来，大概是结伴出去玩。柯有琴回到宿舍洗衣服，整理床铺，用母亲寄来的桂花头油梳半干的头发，然后出门赴约。她搭公交车到烧烤店的时候，男朋友正在里面等她，头发也干了。

今天晚上一起吃宵夜的人好像不少，男朋友一一介绍，跟他坐在一起的两个男孩子是他一同训练的朋友，旁边两个女孩子是他们的女朋友，柯有琴自觉做坐到女孩子旁边。

“啊你身上好香呀，爱马仕的云南丹桂？”柯有琴旁边的女孩凑过来。

“欸？之前没发现你擦香水啊，什么时候买的，以后跟我讲，我来买。”男朋友听见她们这边的声音，冲柯有琴说。

“哟，对小柯真好。”一个男孩子顺势帮腔，于是他们都笑了起来。

“不是，是桂花头油。我妈前两天寄来的。”她没听说过爱马仕，但是不想多问。

柯有琴的话被热烈的交谈声盖了下去，这时之前点的烧烤也送上来了，于是男孩子们开始喝啤酒，女孩子们则小口喝着凉虾。

旁边的两个女孩子从专业课聊到作业再聊到哪个年级哪个班的一个女孩子的高跟凉鞋是海外版的，她们打算找代购问问。柯有琴在旁边插不上话，就默默夹菜。她觉得炸韭菜很好吃，就吃了很多。

等她放下筷子的时候，男朋友似乎已经注意到了她的无言，就找了借口带她先走了。

他们沿着长街一路走，街灯照得一切都带上一层暖黄色。

“不习惯吗？”他先开腔。

“爱...爱马仕？那是很有名的牌子吗？”柯有琴记住了这个词。

“Hermès，法国的。”他念出这个法文词，“十五岁，我第一次去香港的时候，从机场给我妈带了一条爱马仕的丝巾，我是那个时候知道这个牌子的。”

柯有琴想起自己的十五岁。婶婶给她裁了一条吊带绸裙子，本来也要给她母亲一条的，母亲嫌穿着干活不利索，睡觉也不舒服，不愿要。印象里，母亲一年到头都穿深色的布裤子。她在脑海里想象男友的母亲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大概是城市街上见到的那种精致的中年女人吧，头发也许是卷的，皮肤应该很细腻，穿着得体的套装或者裙子，高跟鞋...

“啊，这里的风好大，好爽。”柯有琴停在一座公园前。

“小琴，你今年冬天参加成人高考对吗？”

“嗯。我想去你们学校。”

“肯定能上的，你这么用功，而且比我聪明好多。”

“哈哈哈哈，那考上了你请我吃好吃的。”有琴突然转身面对男生，抬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他们的脸挨得很近。

“...请你吃炸韭菜？”他郑重地问道。

柯有琴想起自己刚才吃了近十串扎韭菜，不禁捂起嘴。

两人在公园门口大笑起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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