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历世界各地的嬉皮公社

 

当我准备花一年时间来游览世界各地的嬉皮公社时,我曾以为这将是场无拘无束的流浪 —— 烧掉我的 Air Max...



当我准备花一年时间来游览世界各地的嬉皮公社时,我曾以为这将是场无拘无束的流浪 —— 烧掉我的 Air Max 球鞋,注销社交网络账号,不讲个人卫生,一边喝下鹿血,一边在篝火边跳大神 ...... 可我发现,现实不过是繁文缛节的网购订单:一大堆申请表,和一群中年人呆在一起,渴望在30多度的高温下能舒舒服服洗个澡。

嬉皮公社们确实是长大了。曾经,你开着爸妈的车逃家,随便找个地方把车卖了,把这些钱交给某个全知全能的领袖,然后在牲口棚里狂欢一番的好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现在的嬉皮公社只会礼貌地邀请你来到所谓的 “轻松周末”,然后晚上十点准时睡觉,别闹太大动静。

实际上,真正的公社基本已经灭绝了。公社,只有在所有成员共享财产时才是真正的 “公社”。鉴于现在这些公社的运作方式,我们应该给它们一个更合适的名字:共识社区(intentional communities)。

共识社区,是指具有某些特殊理念的人们共同居住的地方。这种理念,当然也可以指为了挑战肉体极限来集体拔拔指甲什么的;但更多的,大家会做更正常理性点的事情,比如说:生活得更生态健康,环境友好一点,或者是去吃个素之类的。跟公社不同,共识社区们为了实现自己可持续生活的目标,动用的是人们的私有财产;但有时,这种经济制约玩得太过火,社区本身也就背弃了自己的信仰。



加利福尼亚伊沙兰中心(Esalen Institute),泳池边的落日。

位于美国加州大苏尔(Big Sur)的伊沙兰中心,就是一个青春社会主义堕落为中年保守主义的绝佳例子。一切开始于1962年,这里还是激进异见派的避世天堂,阿道司·赫胥黎(Aldous Huxley)和费兹士·波尔士(Fritz Perls)等思想家曾在这里开展关于行为主义心理学和人际交往原理的实验。现在,这里不过是一家五星级度假水疗中心,你只有报名参加一期昂贵的灵修治愈研讨班才能来到这里,花一百美刀只能在集体宿舍呆一晚上 —— 说实话,如果在筛选客人时标明 “只收富人”,他们的生意会更好做。

“生长希思罗”(Grow Heathrow)是一个安身于伦敦希思罗机场附近废弃温室的抗议组织,也是组织社会学的另一个极端。为了反对机场建设第三条跑道,环境主义者们在2010年占领了这片土地;自此以后,一个真正的无政府社区诞生了:这里的人们没有固定工作,没有规章制度,也没有正式的申请政策。

看起来很美,但实际情况是:由于政府缺位,带来了强弱分化,导致了公社内部 “微政治” 的产生,而这正与抗议者们反对机场建设的态度相悖。社区中最具号召力的成员将空地用作了私人游乐场,他们设计了曲面结构的生态穹顶和外放音乐的自行车;而那些更低调、具有长远视野的成员,则制定了砍柴和灭鼠的计划。其中一些小团体对组织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忠诚度,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早晚会被踢出去。而那些真正去砍柴灭鼠的人,才是真正把 “生长希思罗” 当作自己家园的人,所以他们才肯去做这些脏活。其实没有人蓄意去剥削别人,但一个缺乏共同长远目标的社区,由于缺乏合理分配工作的能力,就会让所谓的 “工人阶级” 遭到疏远,心怀憎怨。

另外一些社区更注重平等主义和环保事业,但却缺少了魅力、神秘感、和开放性,因此无法有效地吸引年轻群体。“七椴树”( Sieben Linden)是一家位于德国中部的生态村,其中有100名成年人和40名儿童,几乎没有20多岁的年轻人。他们的房子挺舒服,人均耗电量只是普通德国人的三分之一。他们正在改变世界,但总是缺了点少年心气。

当人们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每个人都想象了自己未来房子的模样:塔楼、滑梯、阳台、或是穹顶。创想十足。但这些生态信徒们发现,如果想用草砖盖房子,最可持续的方式就是把它盖成长方形,两层高,外面还要铺满太阳能板。于是为了更高的理想,他们抛弃了浪漫的设计 —— 如今他们居住的房子,更像苏维埃时期的建筑一样整齐划,充满了禁欲色彩,为了艺术而艺术。



葡萄牙 “塔美拉” 生态村里一处规划好的 “爱欲空间”。

葡萄牙的 “塔美拉” 生态村则要比 “七椴树” 来得更时髦。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一伙德国人在葡萄牙南部的群山之间建立了 “塔美拉”,并自诩 “现实主义乌托邦研究中心”。就像现在的很多生活实验一样,他们相信,通往乌托邦之路需要人们敞开心扉,开诚布公地畅谈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欲望。当然,他们也有一些比较怪异的规定:比如说通过与动物交谈来阻止它们啃食粮食,用巨石阵来与自己在巴勒斯坦的手足至亲交流,以及公开宣称一夫多妻制是避免嫉妒的最好方法。

但毁掉 “塔美拉” 乌托邦美梦的,并不是这些怪异的规章制度,而是他们对自省的抗拒,这着实有些令人哭笑不得。我和其他200名新人一起参加了为期12天的 “了解我们” 深度课程。在最后一晚,我们这些新手被要求说出自己对社区的看法,有一组人自导自演了一出小品,并在其中取笑了德国人对 “露营” 的严苛定义,还邀请一位潜在伴侣一同进入 “爱欲空间”,还嘲讽了整个生态村的自以为是态度。就是这种幽默的讽刺,却触及了某些敏感神经,“塔美拉” 人没有认真思考这些恳切而审慎的反馈,而是将其定义为无礼冒犯。就这样,这个宣扬人们进行深度交流的社区,被自己的骄傲自负蒙蔽了正途,2015年的深度课程也随即被取消。



葡萄牙的 “塔美拉”(Tamera)生态村。黎明时分,在巨石阵中冥想。

“塔美拉” 的自我保护思想,也许会妨碍他们招募到更多志同道合之人;但对鲜明信仰的放弃,似乎更是让社区通往毁灭的导火索。美国南加州的 “旭日庇护所”(Sunburst Sanctuary)就是个活例子:1968年的洛杉矶,300个自由的灵魂跟随着克里亚(Kriya)冥想大师诺曼·保尔森(Norman Paulsen)来到了圣巴巴拉的山麓丘陵。他们牧羊,编织,禁欲。十年以后,他们已经生儿育女,买房置地,开张生意。现在,这个本应正当青春的社区却由一群六十多岁的老人组成,他们长大成人的儿女早已厌倦灵修,选择投入了现代世界。

没有继承人,也没有后来者,社区内已经无人再来维护灵修中心,也无人照看集体农场。现代生活方式对清贫精神的稀释,使得他们无法提出鼓舞人心的口号,从而对迷茫的年轻一代毫无吸引力。

如果年轻热血才是保持社区生机的源泉,那么在城市里建生态村也许是个好的起点。洛伊斯·阿金(Lois Arkin)在1993年建立了洛杉矶生态村(Los Angeles Eco-Village),自此以后,他便主持着这个城市房屋分享项目。它的做法与很多生态村相同:自行车出行,污水再利用,利用太阳能,至少每周聚餐一次。不同之处在于,人们可以继续自己的日常工作,不论你是律师,电工还是记者,而无需进入荒野。洛杉矶生态村为孤独而昂贵的城市生活提供了完美解决方案,也是现代社会可持续生活的绝佳例证。

只是,对于充满浪漫主义情怀的我而言,这种生活方式有些太接近于正常了。



内华达,火人节(Burning Man Festival)的日出。

讽刺的是,在我的公社旅途之中,最富有生命力的地方却并不是一座公社,而是众所周知的 “火人节”。这是一场音乐与艺术庆典,基本上就是让几千人一起来到美国内华达的沙漠,鼓励人人分享,不允许使用金钱。这里的人们都异常友好,喝得烂醉 —— 了准备这场狂欢已经花费太多,分享成为了一种自然的行为。

当六万人一起来到沙漠,富人与失业者共处一周,疯狂便在此发酵。但实际上,如果你想要找到一种既平衡人性又顾及环保可持续的新生存方式,需要的只是耐心,自律与理智。



加利福尼亚 “翡翠地”(Emerald Earth)社区里的一间手工草房。

“翡翠地” 位于加州北部,是一处红木环绕的小型社区。他们的招新政策,简直和光明会一样严苛:四位永久成员之一(还有两位正在两年试用期中)给了我一份新成员的资质清单,要求我 “曾在野外生活过,有通过社区土地获取盈利的商业计划,熟悉体力劳动,在其他社区有过生活经历,懂得通信礼节,有管理能力”。没错,看起来既偏执又精英主义,还流于形式;但恰恰也正是这些装逼条款,让公社这种遥远的生活方式在现代社会里生存了下来。

我的公社之旅,让我明白:公社不是叛逆少年的嬉皮乐园,而是社会活动者们倾心以赴的事业。他们为了探索人类潜在的可持续方式而共同生活,并同时寻找保护地球的可能。为了在资本为王的世界里实现这个目标,他们也需要为经济状况考虑。共识社区的实际情况,明显与叛逆者们对公社的幻想大相径庭 —— 但也许你起初并没有想改变什么,只是想体会一下破坏规则的快感而已(说实话,要是这样,不如直接去参加个森林派对什么的)。

我拜访的所有公社,都是由思考周密、行事理智而富于感性的人们所创立与维持的,他们是真心奉献于这份事业。但他们毕竟不是什么公众人物,也不是娱乐明星,所以其实个性压根没你想象得那么鲜明。他们只是过着与我们稍微不同生活的普通人,在这个愈发机械化的世界上,努力活得更加简洁,更加自省。时代变了,别热泪盈眶了。     作者:里奇·松顿(Rich Thornton)

编辑:张凯

审核:裴宇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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