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

 

太太今年快六十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借住在别人家,她从乡下背了玉米土豆青菜萝卜茄子榨菜豆豉过来,一开门两手...

太太今年快六十了。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借住在别人家,她从乡下背了玉米土豆青菜萝卜茄子榨菜豆豉过来,一开门两手都拎满了,她挤进门,把背篓子放下,屋子仿佛立刻就变窄了。

那些玉米土豆青菜萝卜茄子榨菜豆豉放下来,就是一整个菜园。

屋子里好寂寞,阳台上的多肉病歪歪的,还有一点阳光照在上面,四川的太阳都一样,永远都不够热烈,像是一个病歪歪的冷美人,对人爱搭不理的。

我在屋里工作,她去睡了一觉,起来坐在门口和我聊天,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老家的房子,膝下的女子,兜里的票子,哪一样都不尽如人意。那地有一亩三分地,拉了线,盖了房,装修多少钱一平,盖得并不怎么样,我还是想回乡下去住的,城里种个菜都那么困难,水流着不要钱么,电点着不要钱么?我十几年前就从乡下出来做工啦,帮别人做饭,我做饭还是不错的,做了好些年,那老板也舍不得我走,一天三顿饭,有空闲的时候我也帮他们拾掇掇,总之,别人在干活的时候我也不好闲着呀,哎,你说是不是。

只是工资太低了,老板舍不得给我涨,那我就只有走人喽。后来又找了一家,也没成,时间太长,我寻摸着休息一段时间,但零工还是要做一点的。

她絮絮不休地说出来,好像很久没与人交谈,带着一点与陌生人交淡的客气的笑容,似在有意无意地抹掉一些不堪的细节。

她给我介绍她带来的榨菜,说起哪个小区卖这些东西好卖,又说起年轻的时候骑着自行车在几个乡镇之间流转,倒卖货物。南北向的屋子里开了灯,她的眼睛此刻亮晶晶,有一点不为察觉的骄傲。

傍晚的时候不见了她的人影,到晚上九点方回。篓子里的东西所剩无几,倒换了些新鲜货色回来。去厨房热饭吃,说起自己在镇上修牙的经历,又说起华西费用太高,自我排解了一会。

对于赚钱,我能感觉到,她有一种紧迫的焦虑感。

厨房里当当响,她拌了好些新鲜的菜。芥菜切成小细丝儿,菜籽油热了,倒进红通通的辣椒面里,哧哧地冒出油来,抽油烟机开一会儿,水龙头一定要记着打到冷水,不然连通的热水器开了,白白地浪费了电。

油凉了,香菜也切好了,放进一个盆里,用筷子不停地拌,白绿里面带着点红,菜油的香气,芥菜的清新,香菜被盐一渍,缩小成一团,奉献它的精华,她把筷子放下,把盆盖起来,到了客厅看罗罗嗦嗦的电视,一会儿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十九层的顶楼上,她辟了小小一块田,木耳菜直长到几米长,冬寒菜开始一个月还嫩得出水,便常掐了做面,还有小葱,切细了,撒面上,后来就见老了,她回了乡下,没人照料,水也忘了往上端一盆,虽说太阳羞涩,到底还是有的,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说来她也并不常住,只偶尔来几天,那几天里,小葱是新鲜的,青菜是新鲜的,土豆也是新鲜的,屋子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乱,变挤,然后再回归原样,小葱发蔫了,青菜发黄了,土豆也发芽了。

过年的时候并没有见着太太,等到过完年,问起她,便有人说,她回乡下,因为修房子的事,跟老公打架了,正闹着离婚呢。

听说把肋骨都打断了。

我倒并不感到多惊奇,这样的事我又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大风大雨,人们平静的生活下藏着阴沟,雨一来,就翻了船。

过一段时间,又见着她,还是原来的样子,倒没看出有受过伤,仍然是早出晚归的,在厨房里做菜,做了好多辣椒油,香气四溢,看到我就问,姑娘,吃饭不,要不孃孃做了你一起吃?她跟我妈一样年纪呢。


谣问答:

你是否有过非常遗憾的事?


    关注 村上食谣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