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 史湘云:刚柔并济 动静皆美

 

处林、薛之间,而能以才品见长。...



在大观园的女儿群中,有一个始终闪烁着明快亮丽之光的人物,这就是史湘云。史湘云属于作者塑造的代表女儿世界“美”的另一种类型。清人涂瀛《史湘云赞》有:

''处林、薛之间,而能以才品见长,可谓难矣。湘云出而颦儿失其辩,宝姐失其妍。非韵胜人,气爽人也''。

与所有贵族仕宦人家的女子一样,大观园的小姐群以锦心绣口、端庄审慎为基调,林黛玉的“泪”挥洒得文采风流,薛宝钗的“微笑”布洒得春意融融,独湘云倜傥洒脱,独标风格。以其独特的个性光彩,一扫大观园女儿国中的脂粉气息。

湘云之美,就其表现形式可划为一“静”、一“动”。其“静”表现为睡者,其娇憨之美,流光溢彩,浑厚天成,定格为美的图像;其“动”则为豪爽之美,挥洒自如,将情性尽然释放,所到之此,生机勃勃,喧腾得沸沸扬扬。
“憨湘云醉卧芍药裀”一节,短短四百多文字,描绘出一幅绝妙的“少女春睡图”—— 山石僻处,青板石凳上,湘云醉卧花丛。空气中弥漫着花香,一群蜂蝶闹攘攘围着,湘云以鲛包着芍药花瓣为枕,花瓣洒在湘云脸上衣襟上,连摔到地上的扇子一半也埋在花瓣里。只有蜜蜂的嗡嗡声,湘云蒙胧中的“唧唧嘟嘟”的说酒令声。这是一个落英缤纷的花的世界,有声、有色、有花香,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充满梦境和诗意。

这种美的意境的创造,正好应了湘云“枕霞旧友”的名号。也只有湘云才具有这种爽朗洒脱,不拘礼节的性格。换了林黛玉,只能是对景伤怀,荷锄葬花;换了薛宝钗,至多是庄重外形背后避开众人的挥扇扑蝶。湘云身上,我们看到的是一种心境的明朗与纯真。

以睡态表现湘云的静态美,《红楼梦》里以另一种场合出现在宝玉的视觉中:“一把青丝,拖于枕畔,一幅桃红细被,只齐胸盖着,衬着那一弯雪白的膀子,撂在被外。”同样的在宝玉视觉下的膀子,当薛宝钗露出时充满诱惑,在湘云这里则是清纯、浑朴。正是因为这种清纯的浑朴,尽管有“金麒麟”为玄机,宝玉与湘云的关系却显得轻松、明朗。这种“情缘”的表现形式,只能定格在孩提时代,任何长大了的迹象都意味着褒渎。
与静态的湘云完全相反,动态的湘云言行举止是一团火的灵动,处处透出可爱,按宝钗的话说是个“话袋子”。作者赋予的湘云娇憨妩媚之美的同时,妙笔生花,赋予湘云“咬舌”的缺陷。—— 如此娇娃,竟是个“大舌头”。第二十回,宝玉、黛玉正在柔声低语的说着话,湘云走来笑道:“爱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一处顽,我好容易来了,也不理我一理儿。”黛玉笑道:“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二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你闹‘幺爱三’了。”这时的湘云只管咬着舌,赶着宝玉叫“爱哥哥”,既没有想到少男少女的青春情怀,也不顾黛玉的脸色,以至毫无遮拦地回敬黛玉,保佑她得个咬舌的林姐夫,“时时刻刻你可听‘爱呀厄’的去”。这种人物的缺陷美,增添了人物的真实感和生命感,使湘云更具一种特殊的风韵和魅力。

湘云的言行举止,总让人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她女伴男妆,逗得贾母追着叫宝玉。四十九回薛宝琴,邢岫烟 、李纹、李绮到大观园,众姐妹汇聚。众人面前,湘云从头到脚一身“小骚达子”的打扮,当林黛玉以惯有的语锋说:“你的瞧瞧,孙行者来了”时,湘云混不知觉,得意地笑道:“你们瞧我里头打扮的”,一面说一面脱了褂子,里面穿着领口和袖咯有三道镶边的短袄,外面套一件短短的大领外衣,腰系五色宫绦,脚穿鹿皮小靴,“越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引来众人称赞道:“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儿,原比他打扮女儿更俏丽了些。”有史湘云在,人群显得活跃,生活就充满快乐。湘云率性而行,全无俗套。与丫环翠缕因偶感池里荷花未开的话题引起,即大谈“阴阳”之道,也不管翠缕懂不懂,从天地万物,花草树木,日月星辰,直扯到蚊子,砖头,最后扯到湘云的金麒麟,按翠缕的话说,这是公的,还是母的呢?湘云与翠缕,一个极力将阴阳之道讲得明白,一个总是似懂非懂,这种心智的极大反差恰好产生了最佳的艺术效果。最后在湘云沉着脸说:“下流东西,好生走罢,越问越说出好的来了”的训斥中结束对话。往下,引出“金麒麟对合”的下文。第四十九回香菱请教她作诗,湘云也没昼没夜地高谈阔论起来,完全沉浸在诗意的美感中姿意挥洒,用宝钗的话说:“一个是‘诗疯子’一个是‘诗呆子’”。
说到湘云写诗,同样以不凡的才思和气韵表现出她的性格,海棠诗社在结社之初,第一次诗会咏白海棠时湘云未到。待到她进园后,表现得气度不凡,等不得推敲删改,一面只管和人说着话,心里早已和成,一气作了两首和韵,自是另一番风格。所表现出的手法高妙,格律严谨,使众人“看一句,惊讶一句”,看到了,赞到了,都说“这个不枉做了海棠诗,真该要起‘海棠社’了”。

芦雪亭赏雪聚会,是最能表现湘云性格和气韵的精彩文字。众人聚齐,独不见湘云、宝玉。原来湘云事前找贾母要了块生生鹿肉,拉了宝玉到园子里生火自己烧着吃。这只有不拘一格的湘云才做得出如此让众人惊异的事。引得刚来贾府也赶来凑热闹的李婶娘吃惊地说:“怎么那一个带玉的哥儿和那一个挂金麒麟的姐儿,那样干净清秀,又不少吃的,他两个在那里商议着要吃生肉呢,说的有来有去的。我只不信,肉也生吃得的?”湘云浑然不管众人的诧异,烧烤停当,经自大嚼鹿肉。话不绕人的黛玉开玩笑道:“那里找这一群花子去!罢了,罢了!今日芦雪亭遭劫,生生被云丫头作践了。我为芦雪亭一大哭。”湘云冷笑道:“你知道什么,‘真名士自风流’,你们都是假清高,最可厌的。我们这会子腥的膻的大吃大嚼,回来却是绵心绣口。”这种脱略形迹,放言无忌的情景,无扭捏造作,有着遗世而独立的绰约风姿。无怪乎从清朝至今,不少学者认为湘云大有简傲为高,放荡为达的晋代文士风致,有“千仞振衣、万里濯足之概”(清涂瀛《红楼梦论赞》)。这类有些过份的溢美之辞,想来不无一定的道理。
然而,富于巾帼须眉豪放旷达的史湘云,同样有着“云散高唐,水涸湘江”的悲剧命运。他虽不比林黛玉那样远离故乡。寄人篱下,飘泊一人,但也蕴藏着“人为悲秋易断魂”的伤感。史湘云与林黛玉一样,幼失父母,虽生在侯门绣户,因侯爷府“内囊尽上来了”,家境已显颓势。她来大观园,居住在潇湘馆和蘅芜院,在这个女儿之境感受到了人生的意义,她向往大观园生活,也只能提醒宝玉,不要忘了提醒贾母不时去接她过来。随着大观园这一女儿世界在现实世界存在的不可能性,悲凉之雾也渐渐笼罩这一人间仙境。七十七回的《凹晶馆联诗悲寂寞》,作者将林黛玉、史湘云、妙玉推到了同一环境中,这时的联诗,因”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诗魂”二句,使环境和人物内心皆显得颓丧悲凄之至。这诗的前一句为湘云所作,后句为黛玉所对。作者不愧为大手笔,在表现这一悲剧性的细节时,仍不失将环境和人物性格描写得维妙维肖,精细生动。在湘云正要接着黛玉的上句往下联时。

黛玉指池中黑影与湘云看道:“你看河里,怎么象个人到黑影里去了?敢是个鬼?”湘云笑道:“可是又见鬼了!我是不怕鬼的,等我打他一下,”因弯腰拾了一块小石片,向那池中打去。只听打得水响,一个大圆圈将月影激荡,散而复聚者几次。只听那黑影里“嘎”的一声,却飞起了一个白鹤来,直往藕香榭去了。黛玉笑道:“原来是他,猛然想不到,反吓了一跳。”湘云笑道:“正是这个鹤有趣,倒助了我了!”
进而湘云出了“寒塘渡鹤影”的上句,黛玉对之以“冷月葬诗魂”。这段文字,实在精妙,环境与两个性格多异,心理状态和行为举止出现反差的人物紧紧联在一起,黛玉的敏怯,湘云的大胆,月影、水波、黑影、投石、水声、鹤鸣,人物神情与画面声响、色调融为一体。在动与静之间产生了强烈的艺术效果,反衬出笼罩在月色中的广阔无边的寂静。当然,作者所表现的意向,是通过这一凄凉境界,预示着她们未来的命运。妙玉的出现,亦点明了诗句虽好,发此悲音,过于颓败凄楚,“此亦关人之气数”,这不仅指黛玉很快即将到来的悲剧结局,也预示了湘云的悲剧命运。“厮配得才貌仙郎,准折得少年时坎坷形状。”湘云的婚姻仍然是以丈夫的病痨早丧,孤身一人的寡居而不幸告终,“自是嫦娥偏爱冷”,一个充满生命活力的少女最终是在死寂与凄冷中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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