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让我心心念念的几点,以及其他

 

正因为我们都晓得:山河岁月难再回头,故人一去永无相逢。所以在很多告别的时候,我们才不说再见,而说珍重。就像《金枝欲孽》里,如妃最后站在城楼上说,江河万里,有缘再聚,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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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六去影院看《山河故人》,打算这周六再去刷一遍,小城已无排片,无果。

这周里一直在断断续续想起这部电影,有些好,是慢慢渗透感受出来,像酒。

这不是一部人人都会喜欢的电影。它只是具备了让我喜欢的所有标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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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与我的成长经历有关,故,片中的母子情最能打动我。

《山河故人》里的母子,最后一场送别。

少年问:

车怎么这么慢?我们为什么不坐高铁或者飞机?

中年妇人说:

车开得慢些,妈妈陪你的时间就长些。



片中的少年当时也许不明白妇人的心事,不识得绿皮火车那样旧时物的美。

这是慢事物的美,是所有消亡中的,旧事物的美。

这也是时代洪荒车轮中,人人追求轻薄、快捷、便利的价值观所抛弃的美。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邮件,一位读者对我说:

仿佛一直感觉你是过去式的优雅。

我喜欢这个比喻。我掩饰不了我不合时宜的旧派的,老灵魂。

文学大师、画家木心写过一首诗,后来被很多人唱过的《从前慢》唱到: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这是不复的旧貌,无论山河,还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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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词的走心、隽永近年来成为华语电影的用力雕琢之处。

《山河故人》中的母与子,她告诉他:

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

迟早是要分开的。

正因为我们都晓得:

山河岁月难回头,故人一去无相逢。

我们才道声珍重。在很多告别的时候,我们不说再见,而说珍重。

就像《金枝欲孽》,TVB近五十年来我最喜欢的一部戏中,有一句。

如妃最后站在城楼上说,要走,庆幸在你们心中有爱;要留,只怪我心中仍然有恨。因此,就只有靠你,完成我们海阔天空的心愿,珍重。

很多年后借梦还魂的《金枝欲孽2》里,最后依然是这一句:

江河万里,有缘再聚,珍重。



说得洒脱无牵挂,其实心中飞鸟与尘埃皆绝痕、落定得怆然哀婉。

正因为我们知道,此生永不会再复见,才道一声: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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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重》也是《山河故人》中反复响起过四次的插曲。

之前并没有听过这首叶倩文的老歌,但听来耳熟。就像说到叶倩文总想到林子祥。

片中的董子健说,他好像听过这首歌。

张艾嘉长衫落落优雅,幽幽道,

没有什么前世,不过生活一直在重复,所以觉得熟悉。



我也听不大懂粤语歌。

即使replay这首《珍重》几多遍,我依然要看到歌词,才知道它写什么。

但我总能听懂歌里的三个字,当年情。

片中有一处,《珍重》也是在唱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戛然而止。

情字,是诱人的。

而前缀的当年二字,又总是伤人的。

老歌在这个秋天频繁出现于华语电影中。

《港囧》里的张国荣与陈百强,《夏洛特烦恼》里费玉清的《一剪梅》。

《山河故人》里的《珍重》与《Go West》。

秋风起,肥美的不止有螃蟹和蛇羹,还有老歌。

从前不喜欢听老歌,如今开始,竟觉得老歌好听起来。

原来有一些老歌,早早地就等在我们成长前方的路上,等待某一天,终将与饱经风霜而千疮百孔的我们重逢。我们终于听懂看懂了它的旨意,它似是故人来,如同电光火石一般轻易击中我们,返照我们的魂梦,让我们猝不及防,只能无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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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中一开场,赵涛与张译在《Go West》的音乐声中欢快起舞。

片末,步态苍老的她在落雪的郊外摇摇晃晃独自起舞。

天地满是山河,而故人都已离散,此生永无相逢,亦无须再重逢。

这样的独舞,并不是独唱。

韩国电影《母亲》开头,金惠子也曾站在灰色茫草丛中舞动。

王家卫在《阿飞正传》里,让张国荣穿着白色短裤对镜忘我地兀自扭动。

后来娄烨在《春风沉醉的夜晚》里,让陈思成在垂挂的窗帘之后遥遥呼应。

《白日焰火》中,廖凡一个人在舞池毫无章法地挥舞着腿脚手臂。

顾长卫的《立春》,焦刚在人群跳起曲高和寡的芭蕾,在狱中踮起脚尖。

……

他们都是,触目的,华美的,孤独的,黑暗中的舞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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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是片中的赵涛,我会爱上梁子更多一些,而不是张译。

这是一个多么胸无大志的选择,正如我是一个胸无大志的男子。

以及,我终将变成一个更加柔软的人。

张译的角色具备所有成功男人与商人的气焰、热血、攻击性与占有欲。

他是很多人喜欢的类型。也是你们所喜欢的类型。

但我相对更喜欢梁子的落魄、优雅与失意。我无可救药。

他走的时候背着包,潇洒落拓,将家门钥匙向空中一抛,说不会回来了。

他只说走了,不说再见。

即使多年后,只能拖着病体重回小城。

赵涛把替他收着的钥匙递给他。她成了一个赠送钥匙的人。

如同她在绿皮火车上,给儿子的最后的礼物,一串钥匙。她说:

这是你的家,你应该有一串钥匙,随时可以回来。



回家乡,回故国。

回从前的爱恋,回旧人的心间。

有人回去了,有人再也回不去了。

在时间面前,所有人都是失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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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们是电影中的谁呢。

是赵涛,张译,梁子,董子健,张艾嘉。

其实我们更多的是,那个只露过两次面的身穿蓝色运动服肩扛关公刀的少年。

他模糊得没有姓名,没有来路,没有去往,没有故事。

但他又怎么是一个没有姓名,没有来路,没有去往,没有故事的人。

他是我们。

我们是他。

在每一个故事里,日色苍茫、面容沉静地汇流入汹涌的人潮人海。

而山河一幕又一幕,故人一代又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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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故人》有我喜欢的一种悲悯的,浩瀚的,广袤的,慈悲。

这种广袤,不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样的粗犷。

是细腻的,潮湿的,飘着茫茫初雪的,带着颗粒的,广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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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赵涛的老父在异乡的车站长椅上,毫无征兆地倏然而逝。身旁一众灰衣僧人围上前,双手合十为他超度。

这已是寿终正寝,最稳妥的与世告别。

赵涛在这一幕之后哭得面容揪结。

而在往后的光阴里她不会再这么哭过了。

当父亲、恋人、丈夫、儿子都已离去,她才可以百毒不侵、无所失去、无所悲恸。

她才可以,在最后落雪的郊外伸展开手脚,摇摇晃晃,独自起舞。

即使有些过分酸牙与煽情的台词说:

牵挂是爱最痛苦的部分,或许疼痛的时候才感觉到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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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故人》中的三个时间段,1999,2014,2015。
1999年,我念小学毕业班;2014年,我与母亲度过最后一个春节。

再十年后的2025年,谁会知道呢。

山河与故人,孰能长久。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山河是会变换的,但有些山河,不会。

故人是会老死的,但有些故人,不会。

也许,是为山河故人。

by「那个端庄的美男子」

@不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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