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缝隙

儿子情深，既美且真。...

在行走的路途上，会有短暂的歇息，比如斜倚地铁的扶栏。四周都是人，不能翻手机，也无法看书。早起的困倦还未褪去，忖度事务的心思不能集中，眼前便闪现跳跃着儿子的面容。消瘦、白净、英气勃勃。待会儿他将跟随妈妈来赶这趟地铁，不知能不能挤上？我在此种境况，兀自难以喘气，他能承担这摩肩接踵的拥塞吗？希望他能挤进角落，靠墙站稳。企望乘客能够谦让一些，给他母子让个座位。

完成工作的一刹那，心里升腾满满的自豪。我想儿子若能站在身旁，该有多好！我可以向他展示劳动成果，看，这是爸爸做成的事情。若能获得一二项有形可感的成就，比如感谢信、证书、荣誉，更可教他看个分明。此时，窗外轻柔的风儿吹来，拂起书页；和煦的阳光扑打身上，倍添暖意。父子便不交流，共处一室，时光慢慢流逝，已然十分美好。

一天当中，难免七情六欲阵阵翻腾，或次第涌起。也会百无聊赖，诸事闲置，脑中一片空旷，沉寂。这时，仍会想念儿子。想起他偎在身边，喋喋不休地说话提问。想起他唤我观赏他手捧IPAD专注游戏的神采，看他把邪恶的怪兽一个个打倒，自信满满。想起他考试失利，在我数落中饮泣垂泪的委屈，有时恼羞成怒地把书本和笔具扔得满地都是。想起他睡熟时，歪着小脑袋，像小兔一样恬静的模样，他把被子揪成一团，四肢裸露在仍泛凉意的空气中。想起我为他把尿，他一脸恼怒，带着似乎被打搅了睡眠的极不耐烦的表情。想起他跟着我们，乘机前往济州岛或上海南京旅行的兴奋。想起他坐在共享单车狭窄的前筐里，由我骑行着环绕凉水河四处乱逛的散漫。想起更小的时候，他喜怒哀乐的每一个场景。想起他在电话里呼唤和问候我时流露出的急迫牵念。想起尘封已久的若干个共处桥段，不觉展颜一笑，或喜上眉梢。

无意间遇到熟人、同学或朋友，也常谈论孩子：在哪儿上学？学业抓得紧吗？学习一向可好？凑周末假期一起游山玩水如何？要是再往深处说，可以见风使舵附和一二：对呀，我儿也很调皮淘气，小孩子都这样啦。他学习么，不怎么好，一点儿也不知道操心。他真没你家孩子懂事呢，见陌生人从不主动打个招呼。——表面上贬损儿子，内心却溢满自信：我的儿子，怎么会差呢？至少比你家孩子强一些吧。——强不强，谁能预测或确定？更多的是从毫无来由的想象中，拣拾些许心理安慰。

跟老家少有联系了。打电话时，会郑重其事地叫过儿子：快喊奶奶！儿子急匆匆地跑来，叫了一声便即语塞，不知从何说起。话筒那边苍老的声音不断呼叫，我便在一旁提示着，帮腔说话。于是我说一句，他学一句，很有一种表演的成分，或模仿的情趣。但只要能在片刻沟通间，抚慰乡下妈妈那苍凉孤寂的内心，何乐不为呢。她稀罕孙儿，那是一份深入骨髓的深情。

窗外无月。视线越过片片灯光，从高楼大厦的缝隙里伸展过去，我看到几缕疏淡的星火。那不是儿子的眼神么？在漆黑的幕布下，明亮地闪耀着，似挟些暖意，又冰凉如水。他远在天边，似又触手可及。填充现实与梦幻沟堑的物质，便是爱意，是人世间那颗最诚挚欢悦，最细致入微的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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