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次挨父亲的打

回忆录系列——...

父亲走了，可是，关于父亲的越来越多的回忆却渐渐清晰了起来，时不时的总会想起一两件。

这几天头脑里反复播放的，是小时候一次挨他的打。

我的童年都在村里的小学就读。那个时候，农村的劳动力还没有大量外流，家家户户春耕秋割，早出晚归，村庄一年四季炊烟袅袅，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所以，哪家有个红白喜事，左邻右舍，十里八乡，只要话带到了，都会前来捧场，搞得气势恢宏，连着两三天酒席不散。

那是我少年时见过最为热闹壮观的场面。

基本上，附近的熟络的人家邀请了父亲，他都会去帮衬，而不仅仅是吃酒。每一回，我就怕父亲不带我，总爱屁颠地跟着。小孩子嘛，对那种人多嘈杂，还有好吃好玩的地方，总是特别地欣喜若狂。

当然，我爱跟着父亲去参加红白宴席，除了玩乐，还有一个很秘密的原因，就是有录像可以看。

那简直是我童年里最梦寐以求而又弥足珍贵的快乐。可惜，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风俗早已消失殆尽了。

不管是办喜事还是丧事的人家，大多都会准备放录像这一项目，供夜晚愿意留宿的客人消遣。一台彩电，一套音像设备，几张VCD碟片，就可以看个通天亮。即便没有这一套设备，主人家也会设法去别家借来使用。

晚宴过后，稍作休息，瞧见主人家挪动电视机了，我们一帮小孩就开始找凳子，搬到电视机近前，争抢着坐下来。然后，迫不及待地等着电视里出现画面，有时，尿急了也不肯去上个厕所。往往，这一落座，就是一宿，天明了还意犹未尽。

大概从那时起，我就爱上了电影这个艺术品，一发不可收拾。电影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描绘了太多斑斓的世界，编织了太多缤纷的梦想。

甚至，我爱得都有些过分了。

这不，有一回，因为彻夜不归看录像，触碰到父亲脾气的燃点了。

那是在一个远亲家吃喜酒，我记得是星期天。父亲自然是去帮着忙活了，我就坐在屋里看录像，倒也老实，没四处跑。

直到翌日大早，我才意识到铸成大错了。不知父亲从哪块菜地里拾了根竹竿，冲到我面前，先是训了句，再举起竹竿，欲向我腿上落来。我吓呆了，惊慌无措，同时莫名其妙。我坐在那里怔了半秒，旁边的伙伴已寥寥无几，没等我回过神，父亲怒目圆瞪，牙关咬紧，握着竹竿冲我吼道：“还不赶紧给我回去，书都不念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星期一，是要上学的。

然而我丝毫不敢动，我怕我一站起来，父亲手里的武器就会突然落在我身上，想想都觉得痛。

可是在父亲看来，我的不动就是对他公然的反抗，哪里知道我是因为惧怕！他气急败坏，终于狠狠地抽了我一下，朝着我的右腿。现在我才知道，这一下，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也是父亲一生之中的最后一次。

我当时真的怕了，怕父亲的生气一时难消，忍着疼痛，拔腿就跑。父亲从后面追上来，扬着长长的竹竿。我一路跑，他一路追，嘴里还骂着什么，被田野的风吹散，我没有听清楚。我眼里的泪涌出来，说不清是因为委屈还是父亲抽打的痛。我顿时不知道错在哪里，也不知道从来不曾动武的父亲为何突然大发雷霆！我只是爱看电影罢了，我只是忘记了上学的事而已。因为父亲一向不是厉言厉色的人，从小到大，都没有对我使用过暴力，连尖锐的训斥都没有。

那天早晨，在清凉的薄雾里，在山脚的小路上，我和父亲一前一后小跑着，始终保持着距离。我的泪水在微风里挥洒，父亲的怒气却没能在晨曦里消融。

我跑回了家里，母亲已将早饭做好，我来不及刨上一口，扛起书包，带着满脸泪水，还有一丝憔悴，往学校奔去。我害怕再次面对父亲严厉的目光，还有他手里那根“黄金条”。

后来，母亲告诉我，那天早上，父亲忙完回到家里，去卧室找不见我，又看到书包没人动过，担心之余又不知所措。好在母亲说了句我一直就没回来过，父亲这才想起我去了哪里。于是，他从菜地里拔了根竹竿，气势汹汹地赶了过去。

现在回忆起来，我在想，那一刻，父亲是有过多么地失望和害怕啊！他真是太害怕失去我这个独子了，又很失望我没有懂事地回来去上学，所以才一时情绪失控，变成了对我的打骂。我也终于明白，父亲一直以来对我言辞恳切，从不忍数落我的原因。

那是一种近乎宠溺的爱。

其实，很赞赏父亲对我一如既往的教育，他从不啰嗦那些大道理，却总是用温良恭俭让的品行感染着我。我对父亲的印象，永远都是一副慈祥，平易近人，和颜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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