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绿绿  人物与未来

 

“——凶手!别不承认!”...

“——凶手!

别不承认!”
人物与未来
三首诗
感谢麦斯特同志 | 未来世界 | 失控的小说家
杜绿绿
感谢麦斯特同志
这桩悲剧来得突然,

多人看到他在楼顶徘徊

几个月来,从不间断。

他烟不离身,两个烟斗轮换使用

烟雾中有夜星的明亮,

那缠绕向上之路

弥漫开来,在他鼻中摇摇欲坠。

可他不是哲学家,

也不是诗人,

生有商贩之心,委身于鸵鸟之道。

环绕本城的麦斯特连锁店

由他一手打造,

兴旺成林——

每座大厦的一楼转角处

必然会看到

硕大的——“S”——

红底白字的招牌,像是本城

独一无二的装饰。

麦斯特同志从未想过将生意拓展到邻市,

他执着于本地,

嘘,又有谁敢叛离?

——无数狭长晦暗的街市,

市民们沉浸于集体欢乐,大胆用情绪

主导日夜更替的速度。

这个春天里,

最短的白天即发生了那件事。

据麦斯特同志的厨娘说,

她从菜场刚回到家一会儿,天就黑了

当时是上午十点,

“我早已预感到黑夜会瞬间降临

从上一晚,我就哭哭啼啼无法安睡

这把年纪了哟,

心和眼睛全被放在冰河之中打湿了。”

她面对群体的询问,

冷静自制,又适时放入一些眼泪

“可怜的主人,他再也回不来了。”

上周,接受市电视台采访时,

吞云吐雾的麦斯特同志又一次倾诉着

淳朴乡情,

没有谁敢批驳他情感游离,

他将去年全部收入的五分之四

再次捐给本市福利院。

作为勤劳的单身汉,

他无暇寻欢作乐,也不愿

将业余时间交付给某个“难以捉摸”的女性。

与其说他厌恶女性,不如说他畏惧

让他匪夷所思的、复杂的——母亲——

长袜以及乳头。

面对这些强悍之物,他无法想象

自己有本领做到进退自如。

少年时期的麦斯特同志

便有些与众不同,

他消瘦不安,游离于学校边缘

从不参与大课间的“沸点”仪式

(本市户籍人口特有的

一种暗地行为,

他们光明正大操纵着日夜流转,

由各级机构分派下去,收集今日的主流情绪

点燃市府广场中央的“黑暗隧道”。)

早些年他们偷偷实施这件事,

后来上了权威杂志后,本市跃为旅游胜地

麦斯特同志成长在这个过程中,

顺势开下麦斯特连锁店。

“他没有参加过仪式!”

麦斯特同志唯一的爱情,结束于女友的指控。

为此,他在迅速扩张的零售事业中

被迫来到派出所接受了三天三夜的询问,

那是一个极昼,一个极夜

一个均分的二十四小时。

他能坦白的只有一点,

他缺乏能力,无从“点燃”。

不幸的麦斯特同志险些被驱逐出城,

他尚在的父母颜面全失,

自此隐居家中。激进的女友,

登报与他划清关系。

“她有一颗果断的心,

太蠢。”

麦斯特同志曾有写日记的习惯,

这是结束句。

最后见到麦斯特同志的是

打扫广场的清洁工人,他说,

“他向我走来,抽着烟斗,

你们都见过的那只,

他走过我,说——

晚上好,或者是早上好、中午好,

无忧无虑的你,今天快乐!"

清洁工人回忆起麦斯特同志

远去的脚步声,

紧张得低下头,“他没有一分的犹豫,

他像他所提到的快乐,

活蹦乱跳,

经过我,走出了这个城市。"

2016.4.11
未来世界
即使这里没有树,没有淤泥和河流

前人和后人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注意到此刻落地成影的光

微微升起,像迷雾闪烁棘刺的痛点

阻挡前路,渺茫的未来。

即使没有任何人来过这儿,

绝壁之上停有秃鹫三俩,

它们太虚弱,死尸很久不出现了

滚烫的岩石始终在沸腾,

可以接受它们落到此地的命运

是自我熄灭吗?

假设以上都是风景中虚拟的另一维度,

此刻与之平行的地方

有树,有清澈的水

络绎不绝的游客骑马观花

可怜的,秃鹫也只能是半死不活

养在观鸟巢中

供人,我们来指点、逗乐。

我们这些城市人,太过热爱豢养

飞禽走兽,奇花异草

还有同类也是目标——

在这真空漂浮的树下、河上

建起一间间房子

养姑娘,养老爷、少年,

丑脸与没脸的人。

白日里喂上几顿

就大方得体的砍掉对方的脑壳,剥去神经

做个套绳挂在日益繁茂的大树上

吊人玩儿。——凶手!

别不承认!

黑暗的时光中,

谁能握住谁的手,求来怜悯与爱,

以及许久不见的信任,

让话语变成暖风,跟随坠落的树叶

伺机而动,

在摇晃的光线里飘向另一个地方。

一个意料之中的反向世界。

或者说,

不存在的未来。

2016.4.4
失控的小说家
枝上鸟儿焦躁拍起翅膀

木棉坠落,像野火烧着了

过去的人永不回来,

年轻时只看到明日,

将惊人的伤害当作昙花

绘于黑夜中,也可以说

当事人把记忆理解成了

被胡乱剪辑后的电影:一部拼凑的默片,

一片想要看到的风景带,一些人

适可而止的裸露。

从这个意义上说,

当事人变得有效起来。

他感到热和冷,他在某一刻来到白马雪山

中巴停在垭口,

男人们都下去铲雪了,

藏族女人拉着他去远处小解,

白雪皑皑,

他的腿像是种在这山上。为什么来到此地?

穿上女人的衣服,

柔软说起方言。他是一个说谎者,

喊身旁老妇阿妈,

“白玛拉姆哎,

风雪越来越大,天亮前不能到德钦了。”

他说,是的。沉重的披肩盖住雪片,

和伸出的手。

——他在房间里,

叙述这段记忆中的“往事”

手平放在腿上,粗大有力,是你的三倍,

他熟练虚构了一个又一个

如假包换的时刻,

初出茅庐的你难道不感到害怕?

笔记簿上寥寥几行,

这位病人着实难以记录。

他向你伸出手,你好。

你问他,张老师,今天见过谁?

他想起似乎来过鱼贩与快递员,

一条鳊鱼,一盒商品

它们现在不见了。

他很爱吃鱼和钓鱼,对你描述过

夏季森林深处,

鱼儿多得聚集在明亮的水湾

等待他来钓起它们。“我从不让鱼儿失望,

天生就是个好手。”

他说起这件喜欢的事简直停不下来,

从准备鱼钩鱼饵的细节一一讲起,

像是亲身经历过那样喜悦。

遗憾的是,

张老师如今困在房子里——

他提到的夏季只能向过去推后

十来年——

作为严谨的虚构者

他从不疏忽这一事实。

有时你会怀疑他

是无法写作的小说家,

毫无疑问,张老师是个文盲,

尽管他有惊人的叙述才能。

你们陷入宁静的片刻?

用习以为常的平淡来面对

快要结束的谈话?

“我昨夜见过一团黑雾。

她受了伤,是妈妈

妈妈是我的模样,我们在镜子里。

那模糊不清的人

脑袋剩下一半,从裂口小心望过去

精致构造的脑内

挂着芽菜与血珠。

我和妈妈不爱吃芽菜,更不会在头中

埋下菜籽。”他望着你,痛苦而小心。

“妈妈什么都有,除了植物

但是她喜欢绿色。流淌的绿色。

她有无止境的房间,

还有我。妈妈裸色的身体,

在白色床单上,像溶解的一块冰

随时会滴落下来,消失掉……

妈妈原谅了我!”

你请他坐下来,

他却更用力喊叫着,像伤心的蝙蝠

迷了路,横冲乱撞。

2016.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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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期回顾
杜绿绿 | 十九首诗(2015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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