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京都只能去一座寺院_【比熊贼贼】

金阁寺是梦境，银阁寺是人间的朴质精巧。清水寺是奇景，永观堂是寺院里的中产。天龙寺是画，东寺是关于唐朝的宏大想象。龙安寺是玄乎其玄的心境，东福寺是摄影者的天堂。但哪个最值得一去？...

金阁寺是梦，银阁寺是人间的朴质精巧。清水寺是奇景，永观堂是寺院中的中产。天龙寺是画，东寺是关于唐朝的宏大想象。龙安寺是玄乎其玄的心境，东福寺是枫叶的飨宴。

哪个最值得一去？如果是路人来问，或是呼朋引伴一起前去，我会推荐以上名寺古刹中的随意一座，反正哪个都好，哪个都不会令人失望。但如果是我自己，或是与在这世间并不超过五人的至交好友同去，大概应该还会再去法然院。

原因：人少，美，闹中取静，最是寺院该有的样子。交通方便，就在著名的哲学之道上，过座小桥就是寺院的参道，却很少有人愿意走上去。

春夏之交的青苔与树影

其实从门票价格的制定政策和对游客的要求上，颇能看出一个寺院的气质。金阁银阁清水龙安这种名寺的票价在最保险的500-600日元这个区间。不贵。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几张到此一游的照片就可值回票价。而一年到头香火旺盛，寺院机构的创收想来也不成问题。

有坐地起价的：譬如永观堂平日600，到了赏枫季就涨到1000。也有让游客各取所需的：醍醐寺进大门不要钱，在樱花季可以任人看条免费的樱花大道，可是庭院和两个藏宝馆分别各收600，如果是买通票就是特惠1500。从市区到醍醐寺路途颇远，大部分“来都来了”的游客会乖乖掏钱买了通票，对着国宝指指点点一番然后出门对着绮丽的樱花狂拍。也有门票不贵但限制颇多的：我公寓附近的三十三间堂，门票600，但堂内严格禁止拍照，就算摄影大师杉本博司想进去拍那一千零一座观音像，都要经过长达数年的协商方才成功取得拍摄权。

也有苔寺这种剑走偏锋的高冷机构——不但要收3000的门票，而且还要提前一周写信预约（还要自付回邮明信片），必须按约定时间准时入场，迟到十分钟都过期不候。这还不算，为表虔诚，游客要用毛笔抄完心经才能入寺参观。虽然寺院方面摆出这幅“拒绝不相干人等”的冷脸，但无奈还是有大批极富体验精神的观光客纷纷到来，淘宝甚至了代游客预约苔寺的服务。据说，因为抄心经的人太多，接待处坐不下，在游客高峰期，你不用抄完心经，只需写上愿望即可入场，可惜这个入场方式的简化让不少慕名前往的人觉得花了钱没有体验全套，从而大为失望。

与以上那些相比，法然院的不作为就显得可爱多了：不要一分钱门票。也不提供任何游客服务，随意入院参观。对游客的要求赫然写在门口的石碑上：不许荤辛酒肉入山门。似站着个怒气与庄严并存的武僧。

如非樱花和枫叶季，整个哲学之道上人都不多。从银阁寺往南走走就看得到法然寺的路标。参道窄且不长，没有商店，只有竹篱、风声、阳光闪烁的碎影，以及头顶春夏之交动人的嫩绿。其实枫树何止是深秋时节美，初夏时这样的绿就已经是油画里才调得出来的颜色。艺术模仿自然，但眼睛离开自然太久，看什么都像是假的了。

决定特地去一趟法然院是想去谷崎润一郎的墓。《疯癫老人日记》里曾写到关于把落脚处选在法然院的描述。午后阳光太好，院外公墓只有清静并无阴冷，伴着山中竹林风声一座一座看过去，在最高处看到了大棵樱树下找到了谷崎生前亲笔“寂”与“空”的二石。此时樱花刚刚落毕，前一夜又下了雨，尚有不少残败的花瓣渐与春泥融成一体。风声、空气与阳光都太好，静静呆了一会。

失礼了

此前看法然院山门的照片觉得好，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好，去了才觉这是种古时的好。茅草顶与灰白色的墙并不特别，但旁边无售票处和检票处这种时刻提醒你游客和参观者身份的设施，以及满脸堆笑的服务人员，这样最难得。周身四处是竹林，石碑，与独独一座山门，虽然是特地而来，却有偶然路过古时风物的惊喜。

法然院不大，一刻钟足够走完。门内两侧是枯山水白沙坛，偶有背包客走过也大多是无声的独行者。讲堂在进行书法展览，同样免费，而本堂、库里和方丈都大门紧闭，不知僧人都云游何处，只工作人员默默低头清扫落叶。院内并无歇脚处，无特别值得大书特书的名胜，更无那些热门寺庙都要有的抹茶和果子铺，但若真身处此地，处处皆可观。只是林中青苔、翩翩树影，以及不事修整的池塘里的几尾不与人亲近的鱼，就足够看上一阵子的了。

为何在此时来到这里？心中已有什么，以后又会经历什么？放弃了什么，又该追寻什么？此景该与谁分享，又该如何讲述出来？身处这篇摇曳的绿色中的某时，像都有了答案。出门再去公墓看看，见一座书“俱会一处”的石碑，只留了主人的姓。回头又到山门，竹扉已紧闭，院内敲起悠长钟声。欲辨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