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钢铁你

钟兴国：那书与我

▌本文来源于《绿洲文化沙龙2014年卷》▌作者：钟兴国小时候，第一次进城，路经一书店，看到一本书的书名格外吸...

▌本文来源于《绿洲文化沙龙2014年卷》

▌作者：钟兴国

小时候，第一次进城，路经一书店，看到一本书的书名格外吸引我，心生好奇，停下脚步，摇着你的手，恳求你让我进去看看，翻翻那本书。你摸了摸裤兜，想了想，低下头，反而用力拉紧我的手快快往前走。那时的我依旧不肯，一直回头看，哭了，没有声音。你察觉了，眉头一皱，停下脚步，双手颤抖着，发出哽咽的声音，说下一次，好吗？我听着，瞬间觉得心脏被针扎了一下，刺痛着，不再抱着幻想，乖巧、懂事、安静地跟着你在夕阳下找准回家的方向走，留一个长长的影子罩在那本书上……

自那之后的三年里，我没有进过城，你也没有进城。可我依旧没有忘记那本书，总在你去镇上的时候，重复提醒你。每每说起，你总是目光无神，沉默不语，黯然前行，淡出我的视线，消失在远方。直到我读六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你对我说你要去镇上一趟，我想了想，沉默了，低下头径直走回房，在门前驻足，抬手轻轻抚过眼角，再用力推开门，再沉重地关上。我倒在床上，瞪着眼对着苍白的天花板，让白帜灯的光将红润的脸颊染白。

不知是几点，你开门的声音惊破了我的美梦。从朦胧中醒来，我看着你凌乱的发丝，新衣服沾满了尘土，衣服破了四五个拇指般大的洞，手上紧紧拎着一个被红色液体染红的白色袋子，站定在门口，是那么高大却又是那么娇小。你微微一笑，温柔地对我说，你过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好玩的的回来。我踱着脚，低下头，往前走了三四步，再也忍不住，快快往前走，不是抢着你的袋子，而是扑入你的怀抱，紧紧抱住你的腰，眼圈红红的。你很惊讶，愣了愣，袋子脱了手，掉在地上。你焦急着，慌慌张张，并缓缓蹲下，准备伸手去捡，我趁着这个时机，抬着颤抖的手在你的愣神中慢慢伸向你的额头。那一刻，我分明清晰地感受到你的全身震动，你的手顿了顿，想抵挡我的手，不料还是慢了一步。我撩开你的刘海，一个比衣服上的洞还大的洞结起一层血痂，放大了我的瞳孔。我轻轻揉揉眼睛，泪溢出眼角，顺着脸颊，滴落在你的胸口，也流入你的心脏，你血液也似乎开始加速流动，散发灼热的温度笼着你的身子，也温暖着我。我知道你不会喊疼，所以我不问，只是我们都在疼，那是我们的心，你从身上割出来的，一半在我身上，另一半还在你那里。

回想，无论我走多远，无论我去多久，更无论我住哪里，在我的床头，都会放一本书，那是你说去镇上买东西、而我保持沉默的那一次，你看着我当时是那么忧郁、那么失望的神情，以致你在去镇上的时候，半路中改变了方向，毅然决定进城。辗转在陌生的城市，一个人在街头寻找，经过一栋栋美轮美奂的高楼大厦，经过一台台豪华小轿车，孤单、落寞、焦急，你执着地寻找那条熟悉的路，那个熟悉的店，那本熟悉的书。无奈，你还是找不到，只能问着匆匆过客，挨个询问，终于有一个好心人被你感动，带你到一个偏僻、破旧的老街道，那个店矗立在你面前。你静静沉思，记忆里的那一幕像一块石头掉在湖中，湖心荡起一圈圈涟漪，四处扩散，更远处漫去……泪水掉落。你一边抹着，一边急忙冲进去，寻找着那本书，在一书架前停下，找到了记忆中的书。轻轻抚摸着书皮，拿起，抱得紧紧的走到收款处，急急忙忙付了账，转身匆匆离开。

回去的途中，你将书装在一个白色的袋子，捧在手中。由于精力全在书上，疾走时你被什么东西撞倒，额头破了一个洞，流了好多血，将白色的袋子染红，渗入袋子里，血流模糊了你的视线。后来你才告诉我，你是被车撞倒的，你却避重就轻地掩饰掉一些其中的情节。但我想，要是，要是，额头的口再大一点，或者再深一点，抑或伤的是脑部呢？你会不会成为痴呆者，抑或是成为植物人，还是走向天堂的人，躺在红色的棺里，我在外头，你在里头？越想越后怕，也不敢再想，只觉得我的眼热，血热，心疼，一股气在胸中乱窜……

如今，这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已经陪我好些年头了，看着染血的字，抚摸着“钢铁”，想着你就是那个“保尔”，不管多么艰难，不顾多么困苦，不理多么劳累，总能为我遮风挡雨，也总能为我呼风唤雨，在我需要的时候，保护我，鼓励我，带领我向前进，永不退缩。可你的腰板，不再能为我打伞，遮阳遮雨；不能背起我，也不能替我背起重重的行囊，陪我走向远方；更不能像钢铁那样刚直、坚硬，替我撑开一片天，挡住生活中所有的巨力、重任、困难……

啊！你那弯成九十度的身子啊！瘦骨嶙峋的身子啊！你匍匐着行走在这世间，差点摔倒在乡村小道中，融入土的怀里。我回想着，哽咽着，抽泣着……

我想如今我不再需要《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也不再需要带血的一块“钢铁”，你也不再是我心目中的一块钢铁，我已足够坚强，足够坚韧，能独挡得起风和雨，也能呼风唤雨。我把自己的身躯熔炼成一块钢铁，沉浸在我的血海里，待吸收所有的精、气、神，重开天日之际，等一团日光将最纯粹的烈焰把炉火烧得更旺更盛，钢铁自成。那时，我会让带血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籍放到你身边，让一块真正的钢铁镶嵌在你的腰上，挺起身来，与儿子我一同享受蓝天，一起读翻阅带血的书籍么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