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怒的龙颜

古风连载《后宫》...

茶水滚烫，杯盏砸在了我的肩头之上，夏日的衣衫薄，被茶水弄湿，灼热过后慢慢冷却下来，湿漉漉地让人心烦。

我从永安宫中出来，琉佩心有余悸：“奴婢还以为太后想着---”

她看我面色不愉，不敢再说。

我轻哼：“是，她巴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

可那又怎样，她再怎么恨我，也只能在心中想想，不能真把我如何。

若她没有压制住怒火罚了我，只会让李锦夜的怒火燃的更重。她不傻，事关程家的利益的时候，她更不敢犯傻。

琉佩忧心忡忡道：“娘娘，您大可以先应付了太后，然后再做打算，您这样直接回绝了，太后会记恨您的。”

我轻哼：“你以为我应了她，她就不会对付我了？琉佩，你太天真了。从议事殿中我与兰太妃联手让她受辱之时，我与她就已经撕破了脸皮，再无和好的可能性。再者说，我即便表面上应了她，事情办不成，她不一样还是恨我入骨？”

在这种关头，即便程家与我不是敌对的关系，我也不会为他去求情，他罪有应得，怪不得任何人。

而现在，李锦夜身为一国之君，最应该做的就是稳定民心，而除了赈灾之外，严惩这些污腐之人，就是最好的法子。

琉佩不再说话。

我垂眸望着脚下的六棱石子铺出来的各种图案，想着今日这件事情。我不过问政事，不参与政事，是最明智的选择。

姐夫说过，太强势、太聪明的皇后大多会被皇帝所忌惮，我要做的，只是为他守好这一亩三分地，守好这片宫廷。程潜自缢在死牢中的消息，是在第二天的清晨时传来的。

彼时我正与成玉坐在窗前画画，遥遥相对间面面相觑。

成玉眨着眼睛：“他死了？”

我点头，压下了心中的惊愕，淡然道：“是，自缢身亡。”

进了死牢，他也知道自己活着出来的几率不大，但这么快就自杀，实在让我有些吃惊。

我以为，再怎么样也得等到李锦夜真正处决他的圣旨下来，他才会自尽。

正想着，一个小内监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娘娘，娘娘，皇上龙颜震怒，求您过去给劝劝。”

我挑眉，眼角有了一丝平日没有的凌厉：“怎么回事？”

小内监结结巴巴道：“程潜自缢的消息送过去时，皇上还好好的，赵大人过来一趟后，皇上就动了怒。”

我暗暗斟酌，赵大人？京兆尹的赵自清吗？

他这个人虽然正直，从不阿谀奉承，但也不至于会触怒龙颜，除非---他一向喜欢钻研一些疑难案件，定是他发现了什么。

想到这，我问：“可是赵自清？”

小内监点头，我心中了然，施施然起身，温言对成玉道：“你坐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成玉应了一声，看着我出了合心殿，坐上凤辇直奔议事殿而去。进门便看到了地毯上的碎瓷片，我叹口气。转头对汪小海使了个眼色，让他先退出去。

李锦夜背对着我站在窗前，背影清冷孤傲。

我走上前，从身后轻轻抱住了他。

他身子一震，已经察觉到了是我，道：“这群猴孙子，又把你给叫了来。”

我听闻他的声音中已经没有明显的怒气，才缓缓开口：“他们也怕死，怕您一气之下要了他们的脑袋，所以忙不迭地跑着去搬救星。”

我松开手，绕到他的身前，问：“圣上不气了？”

他“嗯”了一声：“脾气发过了，就不再生气了。”

我笑，我喜欢他这样不纠不缠的性子，问：“可是赵大人发现了什么？”

李锦夜的脸瞬间紧绷，片刻后，才冷冰冰地吐了几个字出来：“程潜他不是自杀。”

我眨着眼睛：“赵大人找到了证据。”

李锦夜道：“他就在昨晚还派人送信到琼鸾宫中，让程九歌去求太后救救他，一个求生心切的人怎么可能在两三个时辰后就用自己的腰带自缢身亡？煜儿，你说，你信吗？”

我缓缓摇头，不信。只是，我更相信证据。

李锦夜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道：“赵自清已经证实了，程潜是被人勒死之后吊上去的。”

我听完，浑身如同浇了冰水一般。

那是死牢啊，如铁通一般密不透风，又是什么人手眼通天能在那里面将人给害了？

更有甚者，进了里面的人即使不是死刑也会是流放，是谁能连一个已经印上死亡标签的人都容不下？我咬唇，说出了我的揣测：“会不会，程潜只是个替罪羊？又或者，他知道什么，对方才急于杀他灭口？”

他缓慢地点头：“是舅父过来求寡人，让寡人给程潜安排个事情做，想着程潜年轻有干劲，就安排了这个差事，却不想出了这样的事情。”

我心中一凉。

从听见他唤程远山舅父时，便知道他对程潜的死心存了愧疚。若是他真的查出程潜是被冤枉的，到时候，便是程家东山再起的时候。

我的手攥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攥紧。

强迫着自己冷静地问：“圣上怀疑是谁？”

李锦夜愣怔了一下，显然是没想过我问的这般直接，摇摇头：“寡人不知。”

我不再说话，只是一味地抱着他，我心中暗暗揣测，或许他已经知道了这人是谁，只是从心底里还不愿意相信。

良久，他的心跳沉稳了下来。

我陪着他重新坐回了御案之前，他翻了折子，提笔欲书之时，汪小海躬身进来：“皇上，程大人来了。”

李锦夜道：“请进来吧。”

汪小海有些为难：“程大人在殿外跪着，称自己教子无方，闯下了大祸。不敢进来面圣。但求圣上能念在骨血情深的份上，能将程潜的冤案查清。”

李锦夜猛地站起身来，脸上晦暗不明。

我不知道他此时心中作何想法，只知道我心里像被压了一块巨石一般，喘不过气来。

程潜是程远山的独子，老年丧子，若是被冤身亡的话，李锦夜心中会是怎样的愧疚？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日头毒辣辣的，人一到外面，身上便是密密麻麻一层汗。

程远山笔直地跪在汉白玉地面上，汗珠顺着他黝黑的脸滑落下来，愈发衬得脸颊通红。

李锦夜大步走上前去，双手去扶他：“舅父这是作何？快快请起。”

程远山推开李锦夜的手，跪伏在地，言辞恳切：“圣上明鉴，微臣愧对于圣上隆恩，教出了这般逆子，只是圣上---犬子纵然是有些荒唐，可胆小怕事，不敢拿天下苍生性命为儿戏，圣上您明察呀。”

李锦夜叹口气：“舅父，寡人知道。寡人会派人彻查，若证明他当真无辜，寡人一定会为他沉冤昭雪。舅父，天气干热，您上了年纪，若是热坏了，就是寡人的罪过了。”

程远山攥着李锦夜的手起身，老泪纵横：“圣上，姑舅亲，姑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潜儿他是冤枉的，他到死的时候，还念着圣上是他的表哥，会把他放出去的---”

李锦夜的面孔紧绷着，目光中流露出的都是愧疚，他静默地点头，似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我在旁看着这一幕。

心中反倒是坦荡了，程家的东山再起已经毫无悬念，他们原本就是骨血情深，如今更是有了李锦夜的愧疚为底子，荣耀怕是要更盛从前了。

眼看着李锦夜搀扶着程远山进门，我淡漠地转身，对汪小海说：“你替本宫回了圣上，本宫乏了，先回凤仪宫了。”我扶着琉佩的手缓缓前行。

凤辇尾随其后。

汗顺着脊背流下，软儒的内衫被一点点浸湿。

琉佩有些心疼我：“娘娘，您上凤辇吧，这样热的天仔细伤了身子。”

我摇摇头。

若不体验一下这天的炎热，怎能知晓有些人为了富贵荣华遭了什么样的罪。

而我，身处这样权利与富贵的中心，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我就是要让自己知道一下，清醒一下。

终于，凤仪宫近在咫尺。

我转头，对琉佩道：“去库房，把圣上新送来的那方砚台给南宫夫人送过去。”

皇后赏东西，最迟下午，沈丛便会进宫来谢恩。

彼时我也能打探一下外面的情形，姐夫身为朝廷重臣，又是圣上的心腹，有些事情自然更加的清楚。

程家的复起，对沈家，对南宫家以及身在宫廷的我，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如今我也要想法子，让这种威胁性降到最低，最低。

即便没有法子，能提醒他们一下时局的变动，也是好的。

抬头，烈日当空。

我用手遮掩了一下，阳光从指缝间照进来，刺的眼睛微微痛。

树影斑驳的午后就要到了，一同会来的还有什么样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谁也没法子掌控，如今能做的，只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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