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絮  逄梓彤】洍笙

洍笙提着食盒，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继续向前奔去。自从村子里的洪灾之后，作为大祭司的阿娘最近几天一直待在寺庙里颂...



洍笙提着食盒，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继续向前奔去。

自从村子里的洪灾之后，作为大祭司的阿娘最近几天一直待在寺庙里颂经，一直没有回家。洍笙并不知道一直躲在庙里读着枯燥无味的经文有多大用处，但在她们这个偏远的村寨，这种最无力最可笑的方式却成了人们心中最强力的慰藉。她每次想要出口劝劝大家和阿娘，早点让些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进皇城的市集上，去用她们这里特产的红磷鱼去换些农种什么的，姐姐洍雯都会将她扯到身后，再翻过手捂住她那想要说话的嘴。

“为什么啊，真是，这样愚昧的信仰，终究会毁了这里的！”洍笙挥了挥仅长了九个年头的小拳头，却被即将到达的寺庙门口前一抹身影吓的住了口。

“阿，阿娘……”洍笙垂下头，一身粗布麻衣的阿娘就站在台阶上。“洍笙，又在胡说些什么！”沫婉站在台阶上，琥珀色的眼眸中稍稍有些怒气，却又紧接着瞧见了洍笙闷着头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叹了口气，走下去蹲下身，拦住女儿的肩膀，“笙儿，都告诉过你了，这种大逆不道违背河神的话，不可再说。”

“是……”洍笙见沫婉不再生气，就开心地抬起头，“阿娘，姐姐让我给你送饭来。”“回家吃吧，娘不必再颂经了，河神已经不会再发怒了。”沫婉微微笑了笑，牵住欢呼的洍笙的手，走向了她来时的小道。笑着聊天的母女俩没有注意到，一抹蓝色的身影消失在了树林的尽头……

“阿姐，我们回来了！”奔跑向家门的洍笙忽然瞧见了门口聚集的一大堆村民，有些奇怪的停住了脚步，本来还在微笑着的沫婉僵了，脸，刷的灰白，赶紧跑进家门。难道，难道，她最担心的事就要发生了么！进了门的两人就看见年仅十五岁的洍雯被套上了鲜红的嫁衣，正被推搡着抬进旁边一架轿子中。“你们要干什么！我们家洍雯什么时候要被指明去做河神的祭品了！”沫婉满脸泪水，伸着双臂挡在自家女儿身前。村长一脸无奈地解释到：“大祭司，不是我们想，是河神大人的使者说的啊！”沫婉猛地抬头，瞧见了人群中一脸温和笑容的蓝衣男子，身躯唰的像被冷水浇下，僵硬在原地。“是你……”

“是我。”男子呵呵地笑了笑，屈身到她耳边，“沫，蓝。我，来讨回大人的‘宝物’了……”“娘……我早就知道的。”洍雯一脸平静的笑着，“娘，照顾好妹妹，我回去了……”“不，不，不！”沫婉流着泪，疯狂地摇着头。

“你们，到底都怎么了？”洍笙慌乱地抓住姐姐和阿娘的手，“是你，是你对不对！就是你这个坏人来抢我姐姐！”她扭头看着那男子，大叫着。蓝衣男子并不说话，只是牵起了洍雯的手，意味深长地看了洍笙一眼，笑了笑，不见了。

九年过去，阿姐再也没回来，那次特别的献祭似乎也被时间所淡忘。村子里，人们还是过着平常的生活，只有她，洍笙，和阿娘，永远也不能忘记。九年，阿娘变得疯疯癫癫，不再每天赞颂她以前非常尊敬的河神，而是自己躲在屋子里，不断的嘟囔一些她听不懂的句子。什么惩罚，女儿，阿蓝，九年……她都听不懂，也不想听懂。她只能接起阿姐的活，伺候着这个没有男人的家。她从不知道自己的阿爹是谁，也从没听娘提起过。

洍笙自嘲地笑了笑，继续洗起了衣服。但当她抬头，呆住了。“阿姐……”是洍雯！她的阿姐，就在河畔伫立着，笑着望着她，“死丫头，怎么不说话？”依旧是那熟悉的语气，她扑进了姐姐的怀抱。当她将洍雯领进村子，阿娘震惊地停住了嘟嘟囔囔，愣住了。难道阿娘不会高兴么？“不，你怎么会回来……不可能，难道，难道……”沫婉的身体瘫软了，倒在地上，“娘！”洍笙跑过去，“姐姐回来了啊，娘你怎么会不开心呢！”“不是……”沫婉轻轻摇着头，似乎，是九年前她那个温柔文静的阿娘。沫婉绝望的没有焦距的琥珀色瞳仁望向了洍雯，“你，终究是没有瞒过去，对么……”

“是。”洍雯苦笑着摇了摇头，“毕竟，那是他曾经最珍爱的东西，他亲自饲养的，怎么会看不出真假呢。”“那你……”洍雯平静地撩起了衣裙的下摆，让洍笙惊呼：“阿姐，你的腿……”洍雯的腿上覆盖满了密密麻麻的蓝色纹路，“这就是惩罚，欺骗他的惩罚，但娘，我还是保护了她九年……”洍雯温柔的眼望向了洍笙。“是因为我吗……”洍笙低着头，啜泣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洍笙，我与阿娘本不是母女，我们都是村口那条河里的两只锦鲤，修炼成人，在人间玩耍，看到了被遗弃的你。你天生奇骨，非人非妖，正是河神那正需的炼妖材料，本来，他是我们的王，我们的天，但是你，洍笙，你是与我多么相像，简直一模一样，而你那纯净的蓝色眼睛，仿佛是河里凝成的最纯净璀璨的宝石，让我们不忍伤害你，不忍去将你送给河神。但事情败露，河神将你抢去，用自己的血喂养你，”洍雯说道这儿，抚了抚洍笙嘴角那一颗火红的血痣，“四百九十一年，整整四百九十一年，你就在河神身边，马上，你就会被炼成丹药，我们怎么舍得呢……便前去皇宫，将你偷了出来，伪装成人类，想让你平平安安地长大，可他是神啊。九年前，他派人想将你掠走，我只得伪装成你，随使者回了皇宫，可终究是没有瞒过他。”洍雯平静的脸突然变得疯狂，“洍笙，快走！走得越远越好！这样，你就能平安了……你不能死……”

洍笙的脸庞平静了，轻声问道“那么，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呢？是不是，会被愤怒的河神处死呢？”沫婉愣了愣，思考了很久，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头，好像并不想让洍笙看见。

洍笙自嘲地笑了笑，她怎么会没想到呢！洍笙，饲牲，她本来，就是被饲养，终究是会被祭祀的啊……

“怎么，快走啊！他们要追来了！”洍雯摇晃着洍笙得手，“快！快啊！”“不，”洍笙轻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向门口，“洍笙快回来，我们用妖力送你走，你贸然闯出去，会被抓的！”洍笙，却回头，笑着，笑着，“如果，是为了我自己，而牺牲了我最爱的两个人，那么我更想自己回去面对死亡。”洍雯和沫婉呆了，愣了。“再见。”洍笙说，奔跑着出门，好像是九年前的那天，去给阿娘送饭一样。

她冲出了家门，冲出了村口，冲到了河边，跳了进去。

从此，世上再无洍笙。



【同窗偶悟】

洍笙，一个天真无邪而身世可悲的孩子，处在一个对于她来说悲惨的环境中，得到了洍雯和沫婉出于同情和怜惜的全力保护。洍雯和沫婉的无私献身、竭力伪装让洍笙得到了心灵深处的美好，免于灾难。但最终河神发现端倪，洍笙不贪生，为了她爱的人牺牲了自己。

结局悲凉，洍笙、洍雯和沫婉也许会消失，但她们的故事和精神将流芳百世，永不湮灭。

这是一篇构思完整的精妙的小说，情节富有合理想象，曲折而意味深长，需要反复揣摩玩味，是一篇佳作。（高若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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