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幺

六幺！如果真有来生，我们再做叔侄。如何？...





© 大弟朋友圈


谨以此文与各位一齐缅怀我们已逝去的先辈和蹉跎岁月！

昨夜梦里忽又还乡。准备去老屋后那口大堰钓鱼，老远就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已在堰边蹲钓，走近一看，是我六幺。我忙问：“六幺，你哪么回来哒，钓到鱼没得啊？”或是怕得鱼惊不应人，六幺回头看了下，见到我只是一笑，并未说话，用手指了指旁边的锑桶，意思可能是叫我自己去看。待我看完桶中鱼转过身来，六幺却已不见。我大喊：六幺！六幺！你到哪里去了？一醒来，才发觉只是南柯一梦，六幺与我早已是阴阳两隔，叔侄今生亦永远无法再聚了。

六幺是我父亲最小的弟弟，在家中排行第六。湘西北一带，习惯把叔叔叫幺幺，故我也喊他六幺。

六幺长我六岁。老家有句俗话叫“少年叔叔当弟兄”。听母亲讲，幼时除了父母的怀抱，六幺的肩膀就是我停留最多的地方了。每天一放学，六幺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顶在肩上，村头到村尾走一遍,经年如此。直到有一次，不小心把我从他肩上摔了下来，半天没出声，好在命大，后来虽然没什么事，却也把六幺吓得不轻，此后再也不敢把我顶在肩上去玩了。年龄稍长，我几乎就成了他的影子，除了上学，只要他走到哪？我就会跟到哪！我们一起爬树掏鸟窝，一起到湖里摸鱼，一起到油菜田里打仗，一起跑老远去看露天电影。少时，他既是我的玩伴，也是我的保护伞，更是我无话不谈的朋友。

还记得是读初三那年暑假，我无心向学，偷了家里几百块钱，跟一个堂弟跑到广州想去打工，结果工没打成，差点流落街头。收到消息后，是六幺到广州去接的我。买好火车票的那天晚上，在广州火车站被一辆拉客的黑车骗到郊区一家宾馆，原来讲好20块一晚的房价变成了120块，我上前理论，反遭到对方多人暴打。亏得六幺为我挡掌，死死抱住我。否则，可能今天也就没有这篇文章了。因为当时我因为极度愤怒，已快丧失理智，准备拼命了。而且包里正好就有一把水果刀。

回家后，我继续上学。没过多久，他就“钓”到了一个妹子，也就是我现在的六婶。第一次去相亲，都是我跟他打伴去的。

结婚，生子后，六幺就在村里谋了个差使。再后来我也成家立业，离家出门讨生活。平时各忙各的，彼此聚少离多，只有过年，过节时才能一聚。每次回去，六幺都总要亲自下厨，想法搞点合我口味的菜，喊我跟老婆两人去他家打牙祭。

2003年7月的一天，我在长沙一家公司工作，正在攸县出差。忽然接到父亲的一个电话，当时听到父亲说话的语气我就隐隐感到了些许不祥。果然，父亲在电话中告诉我，六幺被检查出来胃癌，现在湖南省肿瘤医院住院，要我尽快抽空去看一下。听到此，我顿时呆若木鸡，半天都未回过神来。六幺一向身体壮实，一年上头连医院的门都不用进的，且就在半个月前，我回家时还跟他在一起吃过饭，也没见他有任何异样。谁料一进医院就是如此重病！

以前也听六婶偶尔讲过，说他经常胃疼，但每次吃点止痛药就会没事了，就没有太在意。想来就是因为这个老胃病，没有及时根治，慢慢癌变了。第二天一早，我安排好手头的事情，匆匆忙忙就赶回了长沙。六幺此时在省肿瘤医院等待手术，虽已略显清瘦，不过气色尚好，见我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反倒先安慰我：说医生检查过了，现在马上手术，照他的情况，康复的几率应该还比较大，叫我不要难过。

的确！手术后，六幺恢复的非常好，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就出院了。出院那天，我去医院接他，又送他到汽车西站坐车回澧县，叔侄俩一路无言。临上车时才又交代我：在外好好工作，照顾好自己，不要太过担心他。也是怪！我原本也想好了很多话要安慰一下他的，此刻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话到嘴边也终未说出来，唯有默默点头，暂此别过。

回家后，经过持续的药物治疗及悉心的调养，一年不到，六幺的脸上又看到了久已不见的红润，就连因为化疗而脱掉的头发也重新开始生长出来。那时我已调回常德工作，经常抽空回去看他。每次回去，都是有说有笑，看起来完全跟常人无异了。转眼两年，就在我们都以为他已康复，为他感到庆幸和高兴时。六幺突又感到肝部开始疼痛，于是马上去到长沙复查，结果是癌细胞已扩散，转移到了肝脏。或已是早有预感，得知结果，六幺相当平静，也或是自知时日无多，不想过于拖累家人，跟我们一起商量后，选择了回家静养。

回家才两个多月时间，六幺就被完全击倒了。由于癌细胞转移到了肝脏，引起腹水，只能长时间以一个姿势躺在床上，加上那种深入骨髓，无药可止的癌痛，令他彻夜难眠。生命之火渐近熄灭，只能靠药物和顽强的意志来勉强维持了。

匆匆回去见他最后一面时，六幺已是弥留之际。听到六婶说我回去后，六幺勉强睁开眼，看了下我。可能是想跟我说点什么！嘴角动了几下，却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只有两滴清泪滑眶而出。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了一场。

斯人自驾黄鹤去，明月清风无处寻！一晃六幺已走了十二年了，多少次在梦中与他相遇，举手投足，音容笑貌，仍宛如昨天。怎奈命运如此，送君千里，也终有一别。

六幺！如果真有来生，我们再做叔侄。如何？

© 作者：刘文斌

你也有故事？请在澧水河后台回复：投稿

    关注 澧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