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红色星球

 

陌生人之间的距离,近如便利店的排排货架相对而列,远如鲔鱼和黄桃罐头鳞次栉比却永不交集。当你你望向万家灯火时是否偶尔也有留意过几盏灯?那背后会有怎样的故事,他们又过着怎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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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拉上窗帘的时候,她总会注意到对面那栋公寓右上侧有一个血红色的窗帘,而且虽然窗帘的材质看起来密不透风,却在晚上显得格外瞩目,仿佛背后有个呼之欲出的鲜亮世界。张岚岚睡得晚,睡前关窗帘的动作已是午夜时分,可是她没有一次看不到那红色窗帘。在拥挤而繁忙的现代都市,真的很少有人选择那样刺眼的配色,而且深夜还那样炽热耀眼,很难不让她有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她所住的公寓小户型居多,一般都是独身居住,连个多出的居室都没有。那么血红色的窗帘,就是那户人日日夜夜要望着的生存背景。如果只是凭直觉,她觉得那种透着光的红总有一种不好的预示,也许是影视剧看多了。那真像个隐秘在花街柳巷里的风月之地,又或是莱昂那样的杀手房间。小时候看的寓言故事,说一个男人总喜欢杀女人,每杀死一个,都把她们放进一个房间里。那红红的房间就给人这样的错觉。

虽然这样想太过于无礼了,但她实在是好奇。况且,只是想想而已。

张岚岚在网上开了一家陶艺店,店里售卖的东西,都是她亲自烧制和上色的。虽然这看起来是一份足够悠闲浪漫的工作,但她真正坐起来就深知,自己但凡想悠闲和随性一点,日子过得就会紧一点。自由和省心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客服和寄快递的活,请人的话太贵了,自己来又真的很繁琐。但是惧怕社交的她,宁愿日子过得紧一点,也不去和人过多交涉。所以满足现在的状态,虽然有时自己总还是不擅长那些淘宝体,但是把易碎的瓷器缠得厚一些、再多送一些赠品,总归是少了很多麻烦。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纠结的话,索性这单生意就不要了。她就是这样一个随性和回避的人,却第一次对陌生人的生活产生了兴趣。

当张岚岚有一次白天向那个房间张望时,发现窗帘是拉开的。她把自己房间的窗户推开,探出头努力探索那件房间里面的样子。突然,那格窗间却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她吓得赶紧退了回来,把窗户拉上。背对着窗户,不管不顾地坐到下面的茶几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拖鞋。

这就是小户型公寓楼的缺点,陌生的人和人之间,隔得太近了。张岚岚都不敢在家穿着暴露,因为,她所住的U型楼,左侧就是别人家的卧室。她有次看到那家的女人在换衣服,吓得赶紧跑到了洗手间。这次如果被红窗帘的那户发现了自己的偷窥,会不会闹到物业去?

这个房子是她租的,因为离她的陶艺工作室很近。步行大约10分钟,而且打包发快递在这里都很方便,她和中介周旋了好几次才租到的这一家。她不希望有任何的不愉快发生,所以一直住得小心翼翼。

她从茶几上起身,做到了旁边的坐垫上,开始回想刚刚瞥到的那个男人。虽然有一点没看清楚,但她还是大概记住了他的轮廓。长发梳到发后,有微微的络腮胡,大概30岁,看起来不像个藏了一屋女人的杀手,当然,更不像个妓院老板了。

她笑了,心想,一定是自己偷懒太多次,一周才去工作室一次,剩下时间都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会这样胡思乱想地编排人家。

但她依然好奇,他怎么会选那样横冲直撞的颜色放在家里?还用那样危险的颜色堵住了诺大城市之中和外界的唯一出口。

虽然这份好奇还没有强烈到让她坐立不安,但她倒是借着这份好奇的借口,开始理所当然地展开了不定期的偷窥。这其实也要怪她的房子太小,除了这个开间无处可抵,自然是望向窗口无数次。不管这样的借口足不足以使张岚岚不觉得愧疚,她都拿次当成习惯。尤其是摸清了他的起居习惯之后,有时能瞥见他在弹着吉他,每当那时她都会突然感到浑身发热,从她大学毕业一个人来到大城市闯荡之后,她除了自己,就再也没有这样关注过一个人的生活了。

他每天大约会在晚上10点拉上窗帘,但大概都要后半夜才会关灯。隔着溢出红光的大面积热烈色块,她反而会觉得心跳地更加强烈。有时候就这样望着那个窗帘发呆,直到他的灯光也熄灭,她这才也跟着睡去。

有一次她从陶艺工作室做了一整天,累到瘫软仍要发快递,8点多才吃饭,10点还在给新烤制的作品上色。回家时,第一件事就是望向他的房间。她发现那片独特的红色星球还亮着,这使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这种来自于陌生人的毫不知情的施舍,却成了她对于寂寞时日的甜蜜安慰。

她跟闺蜜说这件事,问闺蜜自己是不是疯了。

“你这不是疯,是傻啊!你们隔着还不到30米,你能看见他喝水,你就不能用微信把他摇出来?还至于这样凭栏张望?”

她抿嘴一笑,不说话。

他是谁,有那么重要么?在这漫长的有些怪异的偷窥时光里,她连最初自己的好奇都忘得一干二净,只觉得,在看着他的过程中,他们就这样存在于同一个时空里,只不过两个房间把他们相隔。就像,外国人住的那种大房子里,男人在二楼书房打字,女人在楼下客厅看vedio一样。他们就像是在同一时空的不用领域共同生活着,只是他对此全然不知而已。

不知道又如何?她不想打破这种微妙的感觉。

为了犒赏她的淘宝店升了钻,她决定今天给自己烹饪一顿大餐,她买好了红酒和食材,还买了一束紫色的鲜花,插在装着面包的纸袋里。她总喜欢囤积食物,这样就可以一连几天都窝在家里。

她心满意足地提着食材、抱着纸袋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在电梯里腾不出手来摁电梯,她低头把左手提着的袋子放到了地上,刚要摁向数字楼层,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她赶快摁向开门按钮,却觉得那人实在眼熟。

“你不是住B座吗?”她脱口而出。自己说完,也觉得有点突然。但她怕他跑得太急,进错了楼。

“我住A座啊,你认得我?”他看向她。眼里没有太多讶异,倒是平静的很。

她这才意识到之所以房间隔得那么近,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住在一个楼里。她竟然忘了自己住的是U型楼。

“呃……不认识。只是没怎么在A座见过你。”

“哦,我住7楼。”

我当然知道……你住7楼。张岚岚想。

她回到家打开灯,思索刚刚自己是否露出了马脚。门铃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她猜测是不是买家的退货,但是她这几天没有都收到退货申请。关于“流浪者”系列的花瓶都卖得异常的好。

她快步去打开门,发现是“流浪者”本尊,她近日的创意来源。

她瞪大了眼睛。

他笑笑,说:“你东西落在电梯里了。”

她实在是很难算清自己今天到底犯了多少次蠢。但她还是故作镇定,说。

“差点没饭吃了,太谢谢你了!进来喝杯水吧。”

当她把门彻底地拉开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自己和他再也不能生存在平行的两个宇宙里了。他的红色星球,也被地球靠拢了。

她不知道该欣喜还是该失落。

他望着窗口若有所思。她为了不让气氛尴尬邀他留下吃晚餐,他竟然也没有拒绝。

“牛排,你想要香草还是黑椒?”

“黑椒。”

“黑椒……会留在牙齿上。”她打趣。

他笑着看着她。

“我能帮什么忙吗?”

“帮忙把花插进花瓶?”

不用再隔着玻璃偷窥就能看见你,这忙还不足够吗?

他没有提到从她家窗户一眼就能看到的他家窗户,所以她也没办法询问红色窗帘的意义。但是他说他是个摄影记者,曾经到非洲拍摄,她大体也能了解个一二。

自己真的没猜错,他是个满腹艺术气息的流浪者。

他们认识之后,他就不太拉上他的窗帘了。

偶尔对视,他会对她微笑。这使她难为情,仿佛之前所有的偷窥都可以抹去,他们就是这样堂堂正正的邻居关系。

她看着他发怔,虽然以前也经常这样做,但是今天好像是第一次一样。

突然,他对她做了个手势,她没看清。他换了个手势,示意她电话说。

自从那次晚餐之后,她从来没跟他有过联络,电话号码还是他主动存在她手机里的。她似乎对于这种突然的交集没有报备,只是习惯了一个人躲在角落沉浸在自己的情感里。

她发现,如果不是他存在她手机里的名字,她都没有问他叫做什么。明明他曾经是她平静生活里的唯一波澜和美丽涟漪,但她实在是显得不那么积极。

“乔晏川。”

乔。晏。川。她隔着电话,第一次唤起这个熟悉的陌生男人。

“嗨。”

“什么事?”

“我把之前我的一些摄影作品洗出来了,想请你过去看看。”

她就要踏入那颗炽热的星球,但愿不要让她感到窒息。

起初她是看不清,以为他忘了开灯,但是窗边有微弱的烛光。

后来她走进去,发现那是一个暗室。有各种摄影器具,微弱烛光下的装着显影液的铁盘、摆在一侧的镊子、被连成串交叉在房间里的照片。

轰的一下,她还是感到了缺氧。因为,她看到了很多个自己。穿着睡衣的自己、在扎头发的自己、还有独自坐在餐桌吃饭的自己。

她在黑暗中看向她。

他吹灭了蜡烛,在红色星球的黑夜里,以声音为介质向她靠近。

“我发现一个可爱的女孩总是在窗台向上张望,后来我猜测她是在偷看我。于是我觉得这样不行啊,太亏了。于是我开始偷拍这个女孩。”

“后来终于有机会认识,却发现她是个连我住在哪栋楼都不知道、丢三落四的迷糊鬼。就连我怎么会知道去敲602的门都没起疑心的笨蛋,这样大意,也敢去偷看别人?”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其他万物也一样。你看向我的时候,我也在看你。所以我推断,我悄悄爱上你的时候,你也是爱着我的吧。”

张岚岚说不出话来,在黑暗里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问道:“你的窗帘,为什么是红色的……是因为暗室吗?”

他说:“还有一个原因。”

张岚岚下楼后,红色窗帘背后隐秘的光终于从窗帘透了出来。

因为,窗帘被乔晏川剪成了一个巨大的心形,矗立在曾经被怀疑是不良场所的7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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