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医这条路孤单吗？

投稿人：郝海珍（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的研究生，专业型硕士）学医这条路孤单吗？每逢佳节倍思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





投稿人：郝海珍（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的研究生，专业型硕士）

学医这条路孤单吗？

每逢佳节倍思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节的缘故，街上和医院都少了好多人，今天为两位师兄毕业答辩的事情忙了一天，终于圆满结束了。

晚上一个人回到住处，打开灯，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这屋子地每个角落，四周安静的出奇，平时我会选择看看文献或是捧着自己喜欢的书看到困就睡了，第二天依旧是六点半起床去医院交班、查房、写病历、上课、开会等等。

但是今天，我感觉特别孤单。

我想给爸爸妈妈视频，聊聊我的生活和困惑。可是又觉得他们什么都不懂，也不会给我什么实质性的建议，他们能跟我聊的也只有温饱和那些简单平常的大道理，二十几年来我很少在他们面前暴露真实的自己。我们之间算是从来没有过深沉次的交流吧（没有指责父母的意思）。但每次很困惑，陷入困境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孤单，特别需要父母，那似乎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与二表姐无意间聊起，她问我毕业以后的月薪，我说可能有一万吧，然后她就开始无情地批判医生拿回扣、提成，说怪不得你们医生收入那么高，都是剥削病人的灰色收入。我就跟他们开玩笑说，对啊，我天天收红包，然后上一个三十小时的夜班才20块钱。

二表姐上次生二胎在医院剖腹产，后来前置胎盘大出血，抢救了七个小时，输了两千毫升的血，都是我全程参与的。

当医生出来谈话说可能要切子宫才能保命的时候，表哥一直在问为什么会大出血？会不会是手术伤到了动脉骗我们是什么前置胎盘？我跟哥哥说你先签字，我跟你解释。

我告诉他一定要配合医生才能得到最好的治疗效果，抢救了七个小时，表姐被推出来了，子宫保住了。这次，我是家属。

可是，更因为我是医生，我选择毫无保留的相信了那两个妇产科医生。

医学上有很多不可预知的风险，当它发生的时候，我们很难接受，我们就会猜测自己是不是受到了欺骗，那些所谓的风险是不是医生编撰的用来逃避责任。我能理解这种想法，可是也正是这种想法害死了很多病人自己。

其实在疾病面前，医生和患者真的是空前的统一，只为再回到健康的队伍。我们会老，会死，这是自然规律，医生无法阻止任何一个过程的发生，我们只能尽量延长健康的时间，减轻痛苦的时间，在器官还没有发生不可逆损伤时修复它。其他的，就是安慰、倾听和帮助。我们有时候会开玩笑说“话聊”，就是谈话治疗。用我们的医学知识和专业素养去帮助病人克服对疾病的恐惧和负面情绪。

其实到后来我是想把这番话说给表姐听的，可是当她半开玩笑的说我们医生灰色收入高，医德差的时候，我没有再争辩一句，因为我已经听到了太多太多类似的话了，多到我后来出去了根本不会跟别人说我是医生。

一旦开始了这个话题，我就要开始一场辩论赛，反正到最后我都是那个黑心贪财的医生，无法辩解，无力辩解。最后只能苦笑离开，跟那人再没有交集。

月薪一万算多吗？去年我读研之前的半年，自己在机构当代课老师，我的月薪差不多可以达到一万，而且只是周末上班，周一到周五还可以环岛旅游，跟朋友周末聚餐喝酒聊天。

我本科同学毕业有的去创业，有的去搞金融，现在年薪三十万以上的人已经很多了。我呢？每个月拿着医院和学校发的1950，再加上每个夜班的20块钱。（已经比很多医学院好很多了）在海口这样物价高过北京的城市我经常需要父母的救济。

学医已有8年余，家里财政投入前后有30多万，我也从19岁走到了27，身边的人已经来来往往换了那么多，可是从医学院带出来的那些厚厚的书籍还是终日陪伴着我，他们似乎成了我最好的亲人，困惑时，孤单时，他们都会有答案给我。



学医是条孤单得看不到尽头的荒芜的道路，同学经常问我：你怎么还在读书？你怎么还不结婚生孩子？我说我还没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还没成长成我希望的样子。这话听来很柏拉图，但真的是我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五年医学院，三年研究生合并住院医师，毕业后三年升主治医师，再过五年考副主任医师，再过7-8年或者终生都不可能考主任医师。那就是我全部的道路。当然，中间不能有任何医闹和医患纠纷，否则全部归零。每天的生活都是医院、病人、仪器，空气里都是青霉素的味道，这就是我全部的生活。

即使回家了也是想着这个病人的病情，回去看书，查文献，指南和病例报告，如果觉得我的上级医师太消极保守治疗，我就会跟她说我的观点，有时候即使被驳回，被骂，也会再厚着脸皮向她谏言，在我心中，尊严什么的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病人，那个跟我同龄的年轻的妈妈，可以摆脱身上的各种仪器和管子讲话、吞咽、走路。

当我前天查房看见她可以翻身动还可以写字的时候，突然好想抱抱她。眼泪当时差点出来了，我以为她活不了的。

中间有一次她病情恶化了，气管插管了，后来拔管的时候，她不能讲话，可是我看见她痛苦的眼泪顺着眼角留下，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因为我上次给她做腰穿的时候跟她许诺过：我们尽快搞清楚病情，把病治好，然后就能回家照顾她七个月的女儿。可能真的太痛苦了了，她早就想放弃了，可是我坚持给了她希望。现在看到她好起来了，我真的觉得自己的坚持是对的。



如果因为我坚持做了医生，从而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那这就是有意义的吧。

可我不是超人，生活的高潮总会过去，我还是要一日日度过枯燥的医学生活，还是要一日日面对病人的质疑，面对上级的不信任和压迫，面对超强度的体力和脑力工作，面对研究生繁重的毕业压力，面对自己的质疑：你真的能当好一个医生吗？

我有时候很好奇我们国家的人民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医生？听过太多抱怨后就能读懂他们的潜台词：我们要免费医疗，良好的服务态度。

免费医疗在合作社时期还是存在过一段时间，后来过度到市场经济后，国家让医院自负盈亏以后就开始了医疗保险，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医患矛盾日益激烈。医保是国家控制的，就是集中让大家交保险，然后给生病的人报销病种和比例都是国家制定。很多时候医生真的是想尽方法帮患者争取多的报销，可患者还是觉得医生给他们过度医疗，乱开检查和药。

再说说服务态度的事情，中国十五亿的人口健康是靠着一千多万医务工作者撑起来的。可以算算比例。我没有办法抱怨体制，抱怨国家，我只能让自己一点点强大，强大到可以脱离这种体制。确实也是因为这种畸形的医疗体制，很多高端人才已经被逼到国外当医生了。那里，肯定知识的价值；那里，医生是受到尊敬的；那里，医生才是真正的高收入人群。我向往那样的生活，那样的医疗环境，可我也知道，我没能力去实现。

其实学医最孤单的事情就是：从前你觉得自己有一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可是当你真的很困惑很沮丧的时候，你需要安慰的时候，你没有倾诉对象，你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愿不愿意说出来。除了跟自己身边的同行偶尔的抱团取暖，你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有时候我会把自己悲伤的情绪埋在一本书里，那时候才明白“书籍是人类的朋友”，这话真的不是用来装高尚的。我更喜欢（朗读者）里面一位父亲写给儿子的诗：儿子，当你孤单的时候记得读书，书可以带你找到家。

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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