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恋,有没有极限》:第一章 玩一场必输的游戏1

 

------第一章 玩一场必输的游戏1------



程默言是在母亲过世的头一个冬天想交男朋友的。那时候,北京刚下完一场大雪,空气绷成一块冰,风袭过的时候,偶能听到冰花四溅的淅沥声。真是个寒冷的冬天,除了地上肮脏的雪线就是头顶阴湿的天气,默言觉得自己快过不下去了,她想有双手焐着会不会更好,便说与好朋友小潮听。小潮骂她毛病:“你又不是失恋,需要一段新的感情来掩埋。”默言扭过头,看到玻璃窗外几树细碎的霓虹在夜色里不安定地浮游,宛如青春顾盼的脸,便笑笑说:“最近读一首诗:如果气温一直停留在零度,我们就成亲。”

“我把一首歌名送给你。”小潮撇撇嘴,“《驿动的心》。”

不管是取暖的需要,还是青春的躁动,一段感情还是烟消云散。多年后,默言看到这样的字眼:玩一场必输的游戏,赔上一生的情动。禁不住大恸,然而时光是不叫人悔恨的,有时候连寂寞也多余。

按一个后退键,记忆宛如那些被疾驰的列车抛弃的景物,刷刷后退。

咔嗒一声。切断。默言在那个冬天停了下来。

地上有残雪,薄薄的一绺,混合了脏水垃圾,已经是堕人凡尘的模样。空气里有一点雾,霓虹迷失其间,夜色越发稠酽、含混,宛如发酵。

默言在等小潮。

过约定时间差不多一刻时,默言听到小潮叫她的声音。回身,旁边停一辆豪华轿车,她亲爱的好朋友正贴着窗冲她挥手,同时馈赠给她一个压扁的笑脸。

拉门进去,司机是黄建荣,某地产公司三号人物,小潮的追逐者之一。默言曾给他们做过灯泡。

小潮有形形色色的朋友,上至房地产富商、大学教授,下到修脚师傅、退伍军人,用她的话说都是哥们,可人家到底当不当她是哥们却是另一码事,所以她也会有因为性别带来的种种苦恼。所以,她也需要好朋友默言时不时跟着她出去挡挡。默言问她:“那干吗还出去?”她答:“见见世面。…‘可你只能过一种生活。…‘但并不满足。…‘看了又能怎样?解眼馋吗?…‘相反,心安理得。”……

这晚有一个商界的派对。据说出席的全是精英。小潮对默言使出了几个眼色,显然在提醒她抓住机会。可是默言觉得小潮未免太抬举她。尤其是进人的时候,发现满场的霓裳丽影,只她一人,穿着便装,灰扑扑的与这气氛太不协调。

真的不协调。默言从没到过这样金碧辉煌的场所。大厅以红色、金色、黑色为主调,在迷离虚浮的灯光映衬下,在落落飘忽的锦缎纱帘的堆积下,营造出一派奢华颓废甚至有点暖昧压抑的氛围。

既然看到落差,就知趣点吧。默言自觉地往角落缩。准备瞅个时间,开溜。

不久后她坐在一张鲜红的沙发上饮冰水。背后有几株繁茂的滴水观音作掩饰,前面是满墙的金箔制成的《韩熙载夜宴图》。灯光的效果,使得墙上的人物闪闪烁烁地动,韩熙载志得意满的笑展开来,像他面前的食物一样丰盛。几个侍女打着伞,隐约的笑意中却有着某种隐忍的苦味。默言想,女性的悲哀总是藏在虚浮的盛宴背后。就像这里的女性甘愿把自己定义为第二性,为职场上的成功男士作点缀,不知酒意阑珊的笑容后面,有多少由衷的得意。

然而也说不准。对体面生活的追逐是一种本能欲望,通过征服男人征服世界更是很多女性的梦想。笑纳男性的奉承,观看男人们争风吃醋,也很有成就感吧。

默言歪在沙发上,杀风景地想。水在手里微微地晃着、晃着……

不知是不是太累,也不知是不是心无旁骛,她在喧杂的人声中睡去了。

醒来时,周围一片死寂,灯光晦涩不明,她感觉自己仿佛进人了画中的时代。

她揉了揉眼睛,又摊开掌心,一柱光线跳上去,黑红,仿佛是某个沉重的影子。突然,一股凉气蜿蜒进来,她抬头,看到露台有门半开着。周边的帘幕簌簌地动。

她起身,过去。

是个很大的露台,盛夏的时候,可开舞会,春秋两季,可品茗看景,但是此刻,春寒料峭,绝对不是怡情悦性的好时机。

但偏偏就有人坐在那里,偏了头,分不清是睡是醒。旁边几上一溜排开几个洋酒瓶。

默言无意打扰别人做冰棍的雅兴。她反身,向内堂行去。

几步后,突然听到身后哕的一声,她回过身,看到露台上的男子在呕吐,吐得凶猛,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她跺了跺脚,犹豫片刻,折回去。

“要紧吗?”她扶过他,轻拍其背。待他安静后,她去内室取了纸巾和水,递给他的时候,他抬起头,定定瞅她。眼光极其温和,像秋日的月光一样,有着淡淡的暖。

默言蓦地一怔,这个男人她认识。陆非凡,她的校友。几年前,在学校曾见过他。

当然人家现在是名人,记不记得她,她不能确定。

但是,她无可阻止地想起那个美好的春天,跟其他女孩子一样,她的心完好得像一个花苞,仿佛只需要合适的温度与湿度,就可以来一场耀眼的盛放。

“你?”男子看着他,含糊的眼光慢慢明亮。“有点眼熟。”他说。

“不错。你现在知道了吗?那花叫桐花,那树叫泡桐。”

那时候她大四,在上海念的学。早晨,喜欢在学校曦园的小坡上看一会儿书。坡上种满了高大的花树,杏、李、樱花,开得蓬勃灿烂,挤在树冠,像一朵朵要远远遁走的云。风过来,袭来淡香,又像花瓣雨一样落下。默言喜欢摊着书本,承接着落英缤纷。

一天,扑哧一下,一朵硕大的紫花栽倒在她书页上。姿势笨拙,有点狗吃屎的模样。默言拾起,摸了摸它顶部,而后竖过来,意外发现很像一盏酒盅,还是古时那种边沿往外翻的爵的样子。一时动了玩兴,几步奔到旁边的小河,下阶梯,蹲着,往花里灌水,再举起,看水从花瓣间噗噗往外溢。清晨的光红红地铺在水面,细细的浪被风的手推着一波波地动。花盏间的水又滴答落下催开圈圈涟漪。她边看边嘻嘻地乐,不厌其烦,直到紫花因不堪玩弄开始发蔫。

便要站起,猛然看见水面多了一块黑糊糊的影子。偏过头,看到一男子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嘴角有近似赏玩的古怪的笑。

西装革履,沉着的派头。显然不是此间的学生。

“这地方变化挺大的啊。”他随意说,又指着她手中的花,说,“什么花来着?”

“我也不知道。是那棵树上掉下来的。”默言直起身,向他身后指着。一棵高大的树,有斑驳粗糙的身躯,巴掌大的叶片,繁茂的枝叶间吊一盏盏这样的紫花。

“天气真好。”男子略略侧身,抬头,有阳光溅人他的眼内,他便眯了下,回身的时候,她发现他的眼睛甚为明亮,明亮得近乎燃烧,眼内还有点暗红的底子,像整个春天簇拥在他眼里。

“啊,是的。”她呆了呆,粲然一笑。

而后经过他。经过的时候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阳光味道。有点迷糊,像花木在懒洋洋的春光中打盹的气息。

“嘿。真的不错。”

后来,她把对植物素有研究的小潮叫来,问什么树。小潮告诉她是泡桐。玄参科、泡桐属,单叶,对生,叶大,卵形……

后来,她知道那男人叫陆非凡,她的校友。那一年推出了一款风靡全国的游戏,风头正足。

陆非凡,默言轻轻掂量着,这么霸道的名字,幸亏出息了,否则不是自找苦吃吗?她有一阵很为这个名字担忧。再后来,就把这一幕沉睡了。每年都有春天,相似的风景,不一样的风情。这样的邂逅,不过是春日中的一个梦境,就像她那时候明媚闲适的心境不过是流逝的时间给人的一个小小安慰。

“哦,桐花。”男人慢慢说着,仿佛若有所思。

“我老家在苏州,也见过。不过从来没觉得像一只酒盅,可以让人醉。”

后来,他跟她说,她是唯一能让他醉的:“总会有这样迷醉的一刻埋在人生的路口,只是年少轻狂,不愿意等。有时候犯过错,便不得不去成全错。”

是的,他和她都是勇于成全错的人,相信时间摧枯拉朽的力量,却忘了心灵有与背影不一致的柔软。此去经年,他们常常会有一抹昏暗的怅然荡在心头,无处言说。

而时间,那时候是真的走了。

“你现在需要擦一下嘴。”

这不过是序幕。

他擦。拿过水漱口。

她蹲在地上,很用心地把秽物清除干净。然后歪过头,笑着说:“啊,真的很臭。”

后来,他们一起出门。

她为他招手打过一辆车。他步履摇晃。这时一阵风吹过,在她头上落下一片残叶,他顺手拂过,放在手心。

她看到那是一片千疮百孔的叶子,可在霓虹闪烁下,却有着流离的神采。

又一阵风过,把叶片袭掉。

他们告别。人生一直是这样。

“你想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小潮侧头问她。

“还需要后续发展来证明。”

“你猜会怎样的发展。”小潮的眼睛因为八卦式的揣想而兴奋得发光,“一个自命不凡的臭脾气,一个倔犟执拗的一根筋,到底有没有可能?”

“欲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

默言眼一闭,一段可能便日落一般沉到黑暗的大脑中。是这样,一次、两次并不能说明问题,偶然地掀掀波澜,给无趣的生命添些色彩。那么三次呢?三次…

冬天在默言的煎熬中终于过去。脱下小潮送的手套、围巾,二环路的杨花已经开始拂人眼了。

“天空全是棉絮。”在上海读书的时候,默言闹过笑话。

“拜托啦,是杨花。”小潮纠正。

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默言觉得很美。她喜欢看阳光下幽幽飘忽的絮,仿佛整个天地全是它们的家园,它们没心没肺、无牵无挂地溜达着。然而到了北京后,满大街都是这种毛糙糙的玩意,在风的鼓动下,恶作剧般直奔你眼睛来,就觉得烦躁。她明白,所谓的风光、风情全与心境有关。

年后,默言被调到总署。三月,代处长去南方参加一个会议。在那里,她再次见到陆非凡。因为他们的住处就隔了一汪水遥遥对望。

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酒店。一间间的精舍蹲踞在水中,精舍之间有曲折的走廊连缀,栏杆覆满蔷薇茑萝,水面清碧,金色、粉色的睡莲浮游其上,波光耸动之时常有橙色的鱼背现出。

每人一间房。有一木质露台,台上有躺椅,两盏马灯悬在门口,望水天一色,禁不住心旌摇荡。默言喜欢在冲过澡后到躺椅上看一会儿书,花香水声交融于心,怡然自得。就觉得神仙也未必有这样的逍遥。一日迷蒙睡着。醒来的时候,已经夜凉如水。偶一抬头,瞥见对面露台的灯依然亮着,有个瘦高的身影倚在栏杆边缘,似在看她。她一时有些羞赧,溜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午餐,吃自助的时候,有人与她搭讪。

“没着凉吧!”

默言连忙扭头,看到他——陆非凡在冲她笑,依然有明亮到需要微敛的双目。

“哦。”她呆了下,又慌忙地笑了。

“你们也在此开会?”他继续问。

“对。”

“海关的?”

“对。”

“有没有觉得巧?”

“觉得了。”她扬起嘴角。

他点点头,让她取餐,也就走了。吃饭的时候,默言抬头搜寻一圈,并未发现他。晚上,却收到他电话,说是否可以聊聊。她犹豫片刻也就答应了。

本来约好去此间的咖啡厅。她正要出发,忽接到他电话,说临时有点事,让她来他房间等。她就这样敲开了他屋的门。

她有点慌张,他却很自在,露齿一笑,说自便。而后,就自顾坐桌前啪啪敲电脑查资料。她只好乖乖拿了杂志去露台等。

几分钟后,他开始打电话,轮番训人。事情显系突发,可能某个环节没有按他的意思做而出了大的纰漏。他在这边火冒三千丈:“到底有没有长脑子,小学生都知道不可能那么做。…他说的,那你就听他的,不要老让我给他擦屁股…赶快去把某某拦下……安排晚宴…合同重新做,提高分成……”

脾气,怎么说,的确不大好。而默言一贯认为,发脾气是没水准的表现。可是这没水准没涵养的人,自己居然并不排斥。默言趴在栏杆上,眼睛看着悠游的鱼,耳朵自动搜集着那边的咆哮,想着小潮上次的话,嘴角绽出浅浅的笑。

“他的脾气是众所周知的坏,你想上次那个酒会,他一发酒疯就把人全赶走。”

“这么没有素养?”

“那怎样?”小潮摊摊手,耸耸肩,装模作样地说,“谁让人有本事呢。你知道他是恒昌高薪挖过来的吧,那恒昌,以前不过一名不经传的末流公司,他接手后,就这两年,发展迅猛,已经成为业内翘楚。听黄建荣说,他做房产跟人不一样,一般人吧,都是从策划、施工、管理、规划等拉一个很长的产业链。他不,每一个环节都不独自完成,会拉进战略投资者,跟手握土地、资金、关系等战略资源的投资者结盟,这就弥补了恒昌在资金、关系、土地等方面的薄弱环节。”

“你这么清楚?”

“黄建荣说的嘛,他对他蛮欣赏呢,想拉他到他们公司做,可人家看不上。恒昌的老板现在对他几乎百依百顺,他的臭脾气大概都是惯出来的。我看迟早要跌跟斗。”

她当时不以为然,觉得人家蛮斯文,现在略略领教,同时还觉得好笑。便不由得扑哧笑出声。

“笑什么。”陆非凡似听到了,看过来。

“哦。这边两条鱼在自相残杀。”她解释着,笑意未减。

“是吗?或讽刺?”他显然不相信,一扬眉,“过来。”

“叫我吗?”

“你什么名字?”

“程默言。”

“不爱说话?”

“不,就像你叫非凡,可真的如此吗?”

陆非凡一笑,说:“不错,还算伶牙俐齿。”

默言进内室。看他已经把行李箱拿出来了,问:“要回去?”

“出了点事。很抱歉。咖啡我记着,回京后补。”

“好的,旅途顺利。”默言拉门,准备走。陆非凡又叫住她:“你的电话?”

默言想了下,将自己的手机号报予他,他输人,而后给她打过去,说:“礼尚往来。我的。有事找我。”

“找你?”

“用不着吗?至少买房子可以打折。”

“哦。”默言笑了。

互留电话是交往的前奏,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把两个素昧平生的人从人潮中捻了出来。从此以后,他们不再是那些交叉而过的模糊身影。春天终于到了。这几天,天空有洁净的云,淡定的蓝,阳光奢侈得如同瀑布。

“是否有点蠢蠢欲动?”小潮说。

“也许。”默言承认,因为回京后好几次,她都有点按捺不住想给他打电话的冲动。都是在最无聊的时候,譬如在动物园看猴子,她就想对他说:“我在看猴子,你呢?”她想他大概会说,骂人。嘴角便微微扬起。还譬如下班回宿舍的时候,看着冉冉落下的淡薄的红日,会不可遏止地想,他是否会想到这样的日头很像他身上的气味。不暖,却给人错觉。这样想着,脸就跟这红日似的烧了起来。

“蠢之又蠢才会动。”小潮毫不客气地掐灭她心上刚刚萌起的嫩芽,“我帮你打听了,他离过婚。”

“哦。离过婚。”

“有个五岁的儿子。”

“儿子?”

“还很专情,好几年了,也没考虑个人问题。听说喜欢他的女人基本上等于飞蛾扑火。”

“很小说。”

“程默言,依你的性格,我劝你及早收手。”

默言有点淡淡怅然,而后痴傻抬头,说:“又没开始,怎么收?”

“我的意思是避着点。”

“至于吗?”默言扁扁嘴。

不错,默言很清楚什么属于幻念,什么属于现实,心灵偶然的一动,不过是指尖掠过的风,袭来淡淡的凉,而后消失无痕。然而,偏偏是,他们又相遇了。好像冥冥中就有一股力,要把他们的偶然铸造成必然。

大约是一个深夜。默言被手机铃声叫醒。迷糊中接听。

“程小姐?”

“嗯。”

“你的朋友陆先生醉了。”

“哪个陆先生?”

“陆非凡先生。”

陆非——凡,哦,什么?陆非凡?他什么时候成为她的朋友?

“我们这里要打烊了。他醉得不省人事,还有点发烧的样子,我们就从他的手机里调出你的号码。你快过来吧。我们这里是——”

怎么抽中了她?他电话簿里那么多人。默言有点怔忡,用枕头狠敲了几下脑瓜,勉强把睡意掸掉,而后,有些忐忑地去了。

一家普通的酒吧。陆非凡醉死在里头,整个人歪扭地躺着。衣服、裤子上溅满了呕吐物。秽物已被清除,服务生正在喷洒空气清新剂,饶是如此,室内还游荡着一股酸腐气息。

“对不起,对不起。”默言就像老婆一样为闯祸的老公向店家连连致歉。

“以后让他少喝点,他酒量不好。”

“会的。”默言问服务生要了毛巾,给陆非凡除去身上的污迹。

“你看是不是有点烧?”服务生在边上问。

默言一搭额,有点热,但或许是酒精的缘故,便说:“不要紧。他开车来的吗?”

“是啊。”

“知道——他住哪里吗?”

服务生奇怪地摇头。

默言无奈,只好狠狠地推陆非凡。他迷蒙睁开眼,看到默言,说:“灿,你来了。”语气极平和,眼光很依恋。默言心里咯噔了一下。灿,是他前妻吧。“住哪里?”她有点不耐烦地说。

“哪里?哦,你不知道的,这里是北京,不是上海。我住在哪里,哪里?某某路,某某花园。”头一耷拉,眼皮又合上了。默言粗鲁地从陆非凡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和服务生一起将之弄到车上。

一路上,机械地开着车,什么念头都没有。

快到的时候,躺在后座的陆非凡突然喃喃说:“灿,你不要走嘛。”默言抬起头,从后视镜看到陆非凡卸掉职业伪装后天真驯良的脸,心又重重咯噔了一下,像迷糊中走路蓦然撞着了什么似的痛,便迅疾摇下玻璃,有晚风清爽地进来,她狠狠舒了口气。

到社区,她叫来保安,帮着将陆非凡扶上去了。保安走后,默言一手扶他,一手摁门铃。陆非凡死死靠着她,醉后的身体沉得像猪,在等门开的漫长时间,默言觉得自己就像废墟中一段岌岌可危的残墙随时可能倒下。

很久后,门才开。有个孩子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叫:“爸爸,爸爸。”

从那睁开后几乎一样的明亮眼睛,默言猜出男孩应是陆非凡的儿子。

“你爸爸醉了。”默言对小男孩说,小男孩戒备地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似乎流露着担忧。默言又说:“你是男子汉,我们一起把爸爸架到床上好不好?来,你拉爸爸左边的手。”小男孩听话地拉爸爸的手,用了很多力,就像真是个男子汉。

默言费劲地将陆非凡搬到床上。脱下鞋子,又给他盖好被子。小男孩在门边看她。默言出去,蹲下身,说:“我叫默言,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想了想,说:“我叫邦邦。”

“哦,邦邦,很好听的名字,好像在敲东西,邦——邦——”默言用手比画着。

“不对,爸爸说是开炮的声音。”

“是吗?”默言不禁笑,又问,“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苏阿姨回家了。”苏阿姨大概是保姆。

“你妈妈呢?”明明知道陆非凡离过婚,默言还是憋不住好奇心问了。

“妈妈早就不要我们了。”

“哦。”默言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又看邦邦,小男孩看上去很瘦弱,似乎也很孤独,就起了深深的怜悯。她一直很喜欢孩子,便忍不住多话:“邦邦,你睡哪里?默言跟你玩一会儿。有积木,有小汽车,有皮球吗?”

“有。”邦邦骄傲地回答。居然拉她的手去楼上。默言打量了一下房子,是复式。不算太豪华,明快简单的风格,看上去有点空落,也许是人少的缘故。

邦邦将他的玩具一一掏出来。默言和他一起比赛车。自然,她乐意输给他,边夸他,好棒。邦邦脸上绽出了亮晶晶的笑。她又和他一起搭积木。又故意跟他争论,应该留一扇窗。邦邦说:“不留。”她说:“那夏天怎么办呢,会热死的。”邦邦说:“有空调。”她说:“还是风好吧。风是流动的,就像天上的云一样,就像太阳公公一样。它们吹进来,是因为喜欢小朋友。”邦邦就说:“那听你的,留一扇窗。”她说:“谢谢邦邦。”

过一阵,邦邦对她说:“默言,我饿了。”

默言说:“好,我给你拿吃的。”下楼到厨房,却发现冰箱里除了酒和饮料什么都没有。忽然想到,小区外有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永和豆浆。便对邦邦说:“默言给邦邦去买馄饨好吗?”邦邦歪头看她,只玩了那么一会儿,眼神就依恋了,说:“默言你是不是要走了?”默言说:“不是。”邦邦说:“默言,你带我去吃。我不喜欢一个人在家。”

默言想了想,就带邦邦出去。门未锁。

给邦邦点了馄饨,自己喝豆浆,边问邦邦:“有没有上学?”

“上幼儿园的。苏阿姨回家才不上的。”

“那,就一直在家吗?”

“嗯。”邦邦说,“一个人玩。中午,爸爸派人给我送吃的。”

“这样?哦,明天是周六,你爸爸可以好好陪你了。”

“才不。”邦邦撅嘴说,“爸爸没有休息日。”

“那你妈妈不来看你吗?”

“妈妈,我从来没见过妈妈。”邦邦黑色瞳孔中浮出一抹与年纪不相称的郁积,“默言,你说,爸爸妈妈是不是应该和孩子在一起?”

“啊?”默言愣了一下,又点点头。可是,她无法向他解释为什么他的父母不能跟他在一起。她只能想,但凡她有孩子,她一定会用尽全部的力气去爱。“默言,你是谁?”

“我?”默言一愣,小孩子突如其来的问题往往让你无法回答。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可是个深刻的哲学命题。

“我问的是你是爸爸的谁?”

她哪里知道呢,自己都莫名其妙,却笑着说:“反正现在是邦邦的朋友。”

“你真的是我的朋友?”邦邦闪烁的眼睛透着点点的兴奋。

“当然!”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经常一起玩。”

“当然!”

“好的,默言,你是我的朋友。”邦邦一本正经地说。

吃完,默言拉他的手回家。小孩抓得她紧紧的。她的心密密地疼。也不知为什么。

刚到门口,门忽然开了。陆非凡站在门边,像狮子一样,眼里全是焦躁与怒气。他吼道:“为什么擅自把我儿子带出去?”

默言有点委屈,克制住,说:“放心,我不是人贩子。”而后她放开邦邦的手,低下头,抚摩他的小脑瓜,说,“默言走了,邦邦再见。”

邦邦拉她,说:“不要走好不好?住我们家吧。我们家很大的。”

默言摇头。

“那你下次来看我。我们拉钩。”

“嗯。”默言跟邦邦钩指,“金钩银钩,一百年不许变。”

默言时常会想起那个孩子,小鹿一样的眼睛,带着褐色的忧伤。想的时候,心总会一缩。但她并没有遵守他们一百年的承诺,因为成人的世界有各式各样的屏障。一日办完事打车回家,经过陆非凡的社区,她莫名叫停。下了车,发现自己想见邦邦。

又不知合不合适见,在楼前踌躇。这时,迎面忽然走来上次帮过忙的保安。他还记得她,冲她微笑。她便也笑,张嘴问:“陆先生在家吗?”

保安回:“他不在,他儿子这几天倒一直在家。”

“哦。”默言心里陡然轻松。笑着谢过,而后三步并作两步,飞一般朝那楼宇奔去。

摁门铃。发现有点忐忑,但又很兴奋。好像是偷偷去见自己久别的孩子。这样微妙的情绪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不久后,邦邦应门。

“邦邦吗?”她说。

“默言?”邦邦听出来了,在里头叫,“默言,是默言。”

默言心头一热。一点温暖就能让小孩记住,他内心的匮乏可想而知。

“默言过来陪邦邦玩,好吗?”

邦邦已经开了门等着。看到默言,就冲上来抱住她。默言也蹲下身,紧紧抱他。邦邦哭着说:“默言,你真坏,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我。你跟妈妈一样坏。”她只能说:“对不起,对不起,默言不好。”忽然亲了他的小脸蛋。很奇特的感觉,就像他是她身上的一部分。这也是一种缘分吧。两人进屋。默言说:“苏阿姨还没回吗?”

邦邦说:“爸爸说苏阿姨家里有人病了,暂时来不了了。爸爸要我在家待几天。可是我不想待在家里了。默言,能不能,你搬到我家,你送我上幼儿园?”未完待续......欲知下回,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xiaoyida_com ,回复 xse96655 获取完整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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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青春言情小说 《爱恋,有没有极限》

作者:目非
最后更新于:2016年10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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