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究要变成更好的人

 

5月3日，天气晴。

我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打着最后几行字，不再有【画外】【同期】和【现场】。

2月19日，我来到齐鲁台。紫薇姐把我领进办公室，从此开始了短暂的实习。

实习第一天，就跟玉新姐和邢津老师出去风风火火跑了一圈，追踪济南的爱心墙。玉新姐从容地采访路人、水果摊大妈以及酒店前台，很快地想好出镜的词儿，思维敏捷，抓点到位，点出了冬衣墙上衣物破破烂烂、很少人来领这个事实。

当时在心里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那天我回来在实习日志上认认真真地写道，“虽然爱心墙设立了，但是缺乏有效的管理和维护，运营情况不太乐观。新闻的追踪，很有必要”。

接下来的几天，学怎么上载，剪合音，卡同期，加字幕。我学得慢，很多次都耽误了老师做片子的时间，每天下班回家心里都很沮丧。但紫薇姐不嫌烦，手把手地教，最后终于慢慢上手，逐渐地给紫薇姐帮上一部分忙。

再后来，就开始出去采call in，学着写稿子。第一篇稿子被紫薇姐改得面目全非，毛病是抓不住重点，通篇太啰嗦。为此那段时间我把共享里能看的稿子都看了一遍，看别的记者是怎么讲故事的，怎么安排画外和同期的。后来，紫薇姐说，你试着写写call in吧，于是我把以前一言的稿子都找出来，在脑海中理了个大体的套路，动笔开始写。导语引出，画外陈述，同期印证，逐步交代事实和各方观点。那天街采完call in回去上载的时候，紫薇姐给我发了个短信：“稿子写得不错，看来以后call in可以放心交给你了”。

后来，孙老师开始让我和他的实习生小吴同学一起去公安局和刑警大队采访案子，隔三差五就甩给我们一条链接让我们去，我记案情吴同学拍，回来之后再把素材拿给孙老师写稿子。兴哥挺照顾我，每次都说，你愿意写稿子吗，愿意写就划拉划拉，于是我每次都很积极向上地划拉，拿过来机器一阵捣鼓，又是借耳机听同期又是在电脑上看审讯视频，生怕漏掉一丁点细节。可是每次在我打字如飞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兴哥已经把稿写完了，催我说，快快快，你说半个小时，你这都一个小时了，快快快快快。等我好不容易把稿写完，拿给兴哥看，他已经编完片子翘着二郎腿在手机上打斗地主了。然后兴哥会给我指出一两个毛病，比如画外太繁琐贴不上画面，比如两个新闻点顺序不能这么放，等等等等。看完后必说一句，你还是你报纸或网站的套路，得找电视感觉啊！末了再加上一句，电视没什么学问，回去看民生新闻去就行。把我一顿卷，说得我灰溜溜地跑回家，老老实实打开齐鲁网看直播，然后伴着新闻最后的微信语音，拿起公交卡冲出家门，特别带劲儿地跑到公交站等车学跳舞。

图为小区外卖煎饼果子的姐姐。她和她老公开了一个早餐摊，每天早起卖早点。那天她刚新上了豆腐脑，免费舀给大家品尝。

那是一段充实而明媚的日子。每天采个案子，写写call in，出去街采市民观点，毫无顾忌地拦着一个又一个行人，听他们不同的口音、看他们不同的长相、各异的生活状态与精神面貌：有的走路心无旁骛，风风火火地朝着目的地走；有的慢慢悠悠地走，看看行人，望望风景，闲庭信步，好不快活。有看到递过去的话筒就脸红的小城姑娘，也有操着方言对着话筒侃侃而谈大政方针的中年大叔；有执着于家长里短和三从四德、面对新事物、新思想表示不能接受的大爷大妈，也有眼眸和仪态里就带着骄傲、虽然历经沧桑但是面对镜头侃侃而谈新式教育与现代生活方式的优雅阿姨。那座过街天桥北边的楼梯下俨然成为了我们的call in拍摄基地，甚至我们会开玩笑说想提高出镜率的话就来楼梯下多走几遭就好了。

    下班之后踏着夕阳往回走，山东电视台的新大楼笼罩在暮色里，各民主党派的大楼被晚霞披上薄纱，青年东路两旁的蔷薇花开出小小的花苞，法桐也展开巴掌大的叶子，每一片都是鲜嫩的绿，蓊蓊郁郁，让人喜欢。呼吸着带有花香的微风，踏着斑驳的树影，走过那家名叫“三两枝”的鲜花店，路过那只老在花店门口趴着的，总是带着项圈、长相乖到人畜无害的萨摩耶，感受着一辆又一辆摩托车经过身旁的心惊肉跳，然后走到文化西路，经过道路旁并不算干净但也给人带来安逸感觉的小水沟、路旁的小吃摊、那家和静姐一起去逛过的名叫“爱家”的台湾便利店，走到棋盘街。路旁的树木一旦消失，天空就仿佛增亮了一个颜色，老城风韵瞬间转变为市井风情，身旁不再是静谧与安逸，而是多了些人境的车马喧。棋盘街菜市场的熙熙攘攘与路旁理发店的喧嚣此起彼伏，路人来来往往，时不时会有电动车和汽拐进路口，鸣着喇叭，开着音响。

上图为那只带项圈的萨摩耶~

沿着棋盘街一直往北走，路旁会有卖苹果、卖番茄的老农不时和下班了的青年或中年男女讨价还价， 卖煎鱼和四川凉拌菜的小贩专注地做着手中的活儿，零钱都来不及收，让顾客扔桶里就好。

然后，拍几张路旁伸出墙外的红花，去水果摊买几个苹果香蕉，去小区门口的便利超市买一盒酸奶，回家边看节目边吃东西，到了七点开开心心跑去跳舞。跳完舞酣畅淋漓地回来，在泺源大街与棋盘街的交汇路口看银座商城奢侈品一条街外夜色里的车水马龙，等待车少的时候，翻护栏（好吧我承认这种行为十分不文明不值得提倡），回家，听崔崔放小岳岳的相声，四个人不顾形象地大笑一通，然后在窗外时不时传来的小学生朗诵课文的清亮音色里沉沉睡去。

这是有一天坐公交车去学跳舞的时候，看到车上上来了一个长得很像高圆圆的美女，五官没有高圆圆精致，但气质非凡。

后来，由于我的不谙世事与懵懂无知，实习中出了一点小插曲，我也经历了几天心惊肉跳、百爪挠心和郁郁寡欢。所幸我很快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插曲很快就过去，事情也就此翻篇。在此后的日子里，我更加珍视每一次出去采访的机会，尽可能地留心老师们问了哪些问题，也尽可能地在有时间的时候回来写写稿子让老师看看。很遗憾的就是一直没有能拿起机器学习拍摄，实习到现在也只是会简单地拍几个固定镜头，知道空镜要拍什么，仅此而已。这是懦弱和易被驯服的天性导致的失败，很多可以改变生活状态和当下处境的想法仅仅停留在脑子里，只敢想，不敢做，这句话也与后来苏老师对我的评价不谋而合。

还是差在了行动力。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青年东路的蔷薇，每次走过都要驻足停留好一会儿。

    和我一起实习的刘岩同学是个很棒的姑娘。找题采访拍摄写稿编片无所不能，随身带的包就是工具箱，里面纸笔齐全，随时记录下来要采访的问题和采访过程中出现的新的点。以前在齐鲁网的时候虽然自己也出去采，但采的是一些小事或活动，对于家长里短的民生新闻、事件性新闻接触不多，因此我愿意跟她一起出去跑民生新闻，两个个头相仿年龄相当志趣相投的小丫头片子一起应对村民、工厂主、硬闯有关部门还被委婉请出大门的经历既惊险又刺激。仍记得我俩为了检测出来散落在村里的黑色不明物质，提着特沉一大瓦片，蒙过保安，硬闯人家环境监测站，环境监测站的领导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们这是环保局下属的技术机构，只接受官方派下来的任务，如果要检测也得是去找专门接受社会委托的第三方机构，而找这种第三方机构又要花费一笔不菲的检测费用，而且检验出结果也需要几天。人家彬彬有礼地把我们请出了环境监测站的大门，我俩很不好意思地跟人家道歉告别，灰溜溜地回台，然后草草把今天去了哪干了什么写了一篇小稿子发出去。晚上看微信留言，很多人都在骂环保局和有关部门不作为，说什么记者都去了也不给检测，这时我们才意识到写的稿子出问题了， 虽然尽量做到了客观公正但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误解。就在第二天想着跟责编说一声要去澄清一下的时候，评论里有人说，这似乎是蜜蜂的粪便，第二天再去调查，果然是蜜蜂的粪便。民愤不攻自破，事实的澄清需要一个过程。

    还有一次印象很深的是和樊璐姐、静静姐去采访3.24肇事扔孩子案，当时医院去了很多家媒体，孩子的父母轮番接受各个媒体的采访，同样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但还是有记者不断地问，不断地让孩子父母说，以至于孩子母亲在镜头前的悲伤神情都显得有些刻意，孩子父亲在面对话筒和摄像机的时候，也总是在强调这样一个信息：我相信医院能治好我的孩子，医院一定会治好我的孩子。似乎就是想借助媒体，给医院施加压力。后来随着新闻时效性的递减，媒体渐渐不再关注此事，网上能搜到的关于此事的最新消息也就是肇事嫌疑人被批准逮捕。孩子目前虽然恢复了部分意识，但依然认不出父母，就这么在病床上躺着，拖着。而在这次事件的采访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樊璐姐问的一个问题。我们都知道电视新闻有时候是存在一定的设计感的，有的时候我们想用同期声去传达一定的意思，就要引导采访对象说出你想要的话。当时樊璐姐问了孩子父亲这样一个问题：“其实，把你孩子扔在路边的那个人，他也是个七岁孩子的父亲。你觉得他作为一个父亲，他的行为……”问到这樊璐姐没再说话，当时孩子的父亲回答，“我觉得任何一个有良知的父亲都不会做出这种事，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真的难以想象这是一个父亲做出来的事”。话语戛然而止，新闻有了对人性的思考，案子在让人痛心之余有了温度，我们也收获了精彩的同期。

    实习的最后一次出去采访，是去了一个另辟蹊径发家致富的网红家。

网红是个游戏咖，靠过人的技术在游戏平台上积累了粉丝无数，江湖人称“小包子”。小包字本名曹大力，家境也算得上是钟鸣鼎食：父亲搞经济工作，母亲是电台主播。初中开始接触游戏，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大学毕业后家里给安排的工作不想去，说割舍不下自己的游戏。不但打游戏，他还上传游戏解说视频，5年上传了2682部视频，也正是因为技术牛、解说好、会互动，吸引了大量粉丝。

当他人气越来越高、在游戏平台上有了一呼百应的影响力之后，在搞经济工作的父亲的点拨下，他开始考虑将粉丝变现。于是他选择了自开淘宝店，售卖键盘、鼠标、耳机等游戏外设。他在济南阳光舜城的居民楼里租了两套房子，一套当游戏工作室，一套当仓库。由于他在粉丝心目中的地位，销售对象的特点也十分鲜明，小包子的淘宝店生意自然非常好。粉丝们看到小包子用什么样的“行头”，总想置办齐全。玩游戏用的四件套：键盘、鼠标、耳机、鼠标垫，照小包子的标准买这么一套设备，怎么也要一两万。尽管如此，很多粉丝都是照单全收，而且点名要用小包子同款设备。后来，小包子干脆又开了零食和服装店，三家淘宝店一起卖东西，购买者绝大多数都是粉丝，年收入也达到了三百多万元。这也就是当今所谓大行其道的“网红经济”，网红凭借自身影响力和粉丝们对他的信赖，以红人的品味、眼光和技术为主导，进行选款和视觉推广，在社交媒体上聚集人气，依托庞大的粉丝群体进行定向营销，从而将粉丝转化为购买力。

在采访中，小包子父亲这个人给我留下的印象，反倒比小包子本人更加深刻。作为一个曾经极力反对孩子玩游戏、一心为孩子铺好以后道路的中国式家长，当看到小包子在游戏界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后，他选择了理解和变通，看到了孩子身上输出优质内容的潜力和手里掌握的大批粉丝资源，更看到了互联网时代电子商务的飞速发展带来的良好契机。于是他选择和孩子共同创业，孩子负责生产优质内容、保持粉丝粘性，他负责联系各种厂家、做好网店的经营管理。现在他自诩为小包子的经纪人，微信名字都改成了“包叔”，想联系小包子都得先找他交流几个回合。谈起小包子在网游圈子里的成就，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自豪。

包叔是个很有眼光的人。我们曾问他，为什么不把小包子交给一些专门的包装公司，签合约，这样自己省时省力又省心，还能有固定的分成。他说这样是省心了，但那些包装公司从来也都是见利忘义的类型，当看到你没有吸引力了、没有圈粉的能力了，会瞬间把你抛弃掉，不如抓在自己手里，自己来经营好些。他说他知道小包子现在虽红，但肯定不会一直红下去，他现在也在考虑下一步怎么走，比如寻找一些好的项目来结合，或与广告公司合作去做点事情。

采访结束，父子俩开车送我们回台。车上小包子侃侃而谈，言语间透着轻松和洒脱，就像他在做游戏解说时那样，玩世不恭，恣肆不羁，却又总是在传递着良好的价值观和强大的正能量。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挺有趣的一对父子。事业上的被人认可与否姑且不论，但他们顺应时代发展趋势、敢做时代弄潮儿的精神，确实可嘉。

   小包子的父亲在向我们介绍他们网店里的游戏周边产品

写了那么多无关痛痒的话，最后终于还是要离开了。

五月三日，济南惨案的纪念日。我来到办公室，和老师们告别，最后一次坐在办公桌上写了点字，用心把桌子擦干净，把东西摆放齐整。下午离开电视台大楼的时候，把每一处我想记住的地方都拍了照。出来大楼，阳光很明媚，树木更绿了，投下的大片树荫让人很有在下面一直待下去的冲动。我慢慢地在青年东路上行走，最后一次给各民主党派的大楼拍了照，最后一次用心观赏青年东路道路两旁盛开的蔷薇花，然后坐上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39路公交车， 回家。

离开台里的那个下午，阳光很好，最后一次拍摄了各民主党派的大楼

五月四日，青年节。在家码了一天字，躲避外面的高温和骄阳。晚上和崔崔去山师校本部的操场打羽毛球，那是我大学三年来第一次去本部的操场。操场里有身材很好却依然坚持跑步的年轻姑娘，跳广场舞的大妈，还有吃完晚饭带着孩子来散步的市民。广场舞用的音乐是十几年前的流行歌“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现在听来，虽不悦耳，也不违和。

五月四日晚，我按捺住浮躁的性子，耐心看完了陈独秀百年前为《青年杂志》所做的发刊词《敬告青年》。

“青年如初春，如朝日，如百卉之萌动，如利刃之新发于硎，人生最可宝贵之时期也。青年之于社会，犹新鲜活泼细胞之在人身。新陈代谢，陈腐朽败者无时不在天然淘汰之途，与新鲜活泼者以空间之位置及时间之生命。人身遵新陈代谢之道则健康，陈腐朽败之细胞充塞人身则人身死；社会遵新陈代谢之道则 隆盛，陈腐朽败之分子充塞社会则社会亡。”

青年乎！其有以此自任者乎？若夫明其是非，以供决择，谨陈六义，幸平心察之。

自主的而非奴隶的

进步的而非保守的

进取的而非退隐的

世界的而非锁国的

实利的而非虚文的

科学的而非想象的

一九一五年的文章，经历了百年的沉淀，如今，仍有借鉴意义。

送给紫薇姐的结婚蛋糕，去拿蛋糕的时候店主还没做完，于是我便有机会自己在上面写了字。

感谢在这里遇到的每一个人，紫薇姐，办公室所有的老师们，师哥师姐，朋友们，还有那个最美好的，独家记忆。

愿我们每个人都能成为自主的、进步的、进取的、世界的、实利的、科学的青年，拥有蓬勃的朝气、明亮的眼眸和赤诚的心灵，自己肯努力，遇事不放弃，爱好肯坚持，交友肯真心。有在纷繁世界里横冲直撞的流氓劲儿，也有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的文艺心。无论现实多么惨痛，遭遇困难总有至亲至朋相伴身旁，为你端上一盆冒着热气的红烧肘子，陪你狂扯犊子吹牛逼。

我们终究是要成为更好的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