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随笔】牛津的那份悠闲

 

牛津的春天是别样的。牛津春天来得时候,许多地方的花啊,草啊,都被遗忘了。很美很美的地方,有时居然半天也见不到一个人。...



牛津的春天是别样的。

牛津春天来得时候,许多地方的花啊,草啊,都被遗忘了。很美很美的地方,有时居然半天也见不到一个人。





中国的春天却不是这样。

在中国,春暖花开的时候,不消说公园里常常是人山人海,就连乡下有点风景人文气息的地方,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许多外地人。商业气氛像雾霾一样,无孔不入,钻进山山水水的各个角落。到处可见游客摆着各种姿势拍照,到处可见游客狂吃,到处可见游客低头刷屏。大家都急于在朋友圈发送倩影,发送美食,发送山山水水或一草一木。人们淹没在微信的海洋里。旅游的真正妙处被忽略了。





如果在节假日,游客们像大雨前的蚂蚁搬家,成群结队。人多得近乎恐怖,塞车成了中国的一道独具特色的景观。不要说许多游客因为几乎整个节假日都被困在路上而闹心不已,更不要说那些飞来横祸带来的悲惨不幸,单单为了买张车票或机票就够让人操心的了。中国,大抵是不适合集体放假的。中国人实在是太多了。这个时间,我从来不敢出行。我真的佩服这个时间出游的人们的勇气和耐心。我只躲在自己的山林里,自己的书房里,自己的地头上。



我住在离牛津大学步行大约半个小时的地方。住所门口是一大片草坪。草坪荒芜了,杂草丛生,没人打理。所谓芳草碧连天,大约就是眼前这个样子。这片草地便成了我散步、跑步最近的地方。

草地里长满蒲公英,肥肥的,我便挖来炒着吃。当然,我也只是挖了几次而已。英国人太不识货了。要是在中国,这样肥肥的蒲公英在这样显眼的地方是轮不到我的,早被老太太们抢光了。中国人似乎都知道蒲公英入肝入胃,是解热凉血之要药。



离住所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公园。公园里有一座山,山上山下覆盖着茂密的树林,很多树枯死了,横七竖八,一派原始味道。山上树林深处隐藏着几栋屋子,有一栋分明很久没人居住,被人废弃了。白天,在森林里闲逛,尽可以大着胆子,因为有时也会遇见游客。但一到晚上,气氛就大不一样了。



有一天晚上,天已经很黑,我几乎迷路,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令人毛骨悚然。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里面的情景出现在脑海里:“一阵充满恐惧与痛苦的可怕尖叫声,划破了沼泽地的寂静。这恐怖的声音几乎使我的血液凝固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读英文版的《福尔摩斯》,这本书是从伦敦贝克尔街“福尔摩斯寓所”买来的。下雨天,我常常把自己关在屋里读《福尔摩斯》,出门就把那些恐怖的案子与周围的场景联结起来。因此,每次登山,我都会想象着森林里可能会有具尸体,或者出现一名恐怖的歹徒。每次不到天黑,我就匆匆忙忙下山,担心天一黑,恐怖的案件会真的发生,世界上的事情是说不准的。过去,我确曾遇见过惊人心魄的谋杀案,凶杀就发生在身边。



山顶是很美的地方。山顶有宽大的草坪。牛津周围一览无余。微风拂来,柔柔的,让人沉醉。白云在蓝天上游荡,漫不经心,十分悠闲。我用一块塑料布往地上一铺,酒肉水果一摆,仰面一躺,放松身心,便觉得自己是个高人,可以不管文章千古事了。



山顶上有一排松树,最容易让我产生无限的遐想。故乡弘道书院的后山,我把它命名为“书山”,书山顶上也是一片松林。那片松林一直是我寄托情怀的对象。我可以在松林里长啸,可以在松林里漫步沉思,可以在松林里销声匿迹。在那片松林周围的山坡上,有我可以躬耕的土地。陆游有诗:“世态十年看烂熟,家山万里梦依稀。躬耕本是英雄事,老死南阳未必非。”躬耕本是最让人快乐的事,只是许多人没有福分体会,或者体会不到其中的快乐罢了。



紧挨牛津寓所不远处有一个高尔夫球场。球场周围有树林,树林中有一条人们踩出来的羊肠小道。黄昏来临,我常常沿着小道悄悄潜入球场。球场范围很大。整个球场沿着高低不平的地势,蜿蜒起伏,有缓缓的山谷,有曲折的小溪流,灌木丛、松树、樱花以及其他不知名的植物点缀其间,错落有致,恰到好处。最诱人的是那大片草坪的绿色,我踩在上面就仿佛回到了青春岁月,原来环境确是可以改变心境的。在牛津的日子里,这个球场便成了我最大的乐园。



平日,很少见人来打球,黄昏以后根本碰不见人。于是,黄昏这个时间,我便拥有了整个球场。我穿着某年从武当山买来的黑色练功服,冲拳踢脚,一直到精疲力竭为止。然后,我在松软舒坦的草坪上慢慢地走,毫无拘碍地走,一直走到天黑不敢走为止。天黑的时候,我毕竟还是担心碰到歹徒的。但好在球场就在住所旁,遇见歹徒了,如果打斗不过,逃跑呼救也来得及。



从住所出发,步行去牛津大学,要穿过一段林间小道,小道上照例行人很少。走在小道上,抬眼就可望见树上怒放的花朵。路旁的草地里,蒲公英等无名的小花争先恐后地展示它们不起眼的姿色。





快到牛津大学工作室的时候,有一段高高的古墙,十分苍老古旧。每次在古墙下行走,我的内心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满足于命运安排我这样一种读书生活。这等悠闲的读书生活,我疑心是前世修来的,特别在我正当中年这个需要承担许多责任的年龄。读书,本来是就是人生快事,居然还可以领取一份体面的薪水,而且终身不退休,只要愿意,就可以不做权力和金钱的奴隶,我觉得这是世界上一等的美差了。



我当然明白,很多人会嘲笑我的迂腐。在这个只要有权就可以呼风唤雨、只要有钱就可以恣意逛遍世界的时代,读书的机会成本毕竟很大。读书毕竟奢侈,它要以孤寂为代价,而孤寂的代价是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支付的。读书毕竟需要悟性、才情和意志力,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读书。有的人越读越傻,傻到后来觉得世界上的一切美好都无聊可恶,傻到连自己最宝贵的生命都放弃了。有的人躲在破败的寺庙里读书,或许就是旷世奇才;有的人把自己关在破败的寺庙里,捧着书本念念有词,或许就是精神出问题了。



牛津大学是英国皇族和学者的摇篮,自然很“牛”,牛得世界上的读书人都知道。牛津城很小,小得就像一座小镇,我步行穿越东西南北也费不了多少力气。牛津很精致,精致得令人叹服,特别是那些古老辉煌的建筑更是让人惊叹。我惊叹之余,便只想着读书,觉着唯有把书读出味道来才对得起这份生活的奢侈。至于读出境界,那是一种奢望。没有地铁的拥挤,没有车堵的恐慌,没有应酬的无奈,路旁还有各式美丽的花朵向我招手微笑,图书馆里有大量最优秀的精神食粮可享用,这是何等的快乐!



走到牛津大学,半小时,我就觉得饿了;从牛津大学走回住所,又半小时,我又觉得饿了,这是怎样的快乐呢!

2016年5月1日

于得一书庐静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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