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菩萨从我身边经过……

那一夜，菩萨来过...

我见过很多念佛人。

只有她，在短短30秒内让我内心升起无限的感佩。

她很丑，脸部有些扭曲，狭小的额头，下嘴唇肿得很高，那可能来自某种慢性病常年的折磨。

她很老，花白蓬乱的头发在夜风中飞舞，矮小的身材，幸而并不甚佝偻，让她还能拖着那载满废纸箱、空塑料瓶的小拖车，慢慢，然而稳稳地走。

她很脏，脸上满是油灰，衣衫上沾满了垃圾的污渍。

没有人认识她，甚至，一开始，我也未曾留意她。

她累了，就在一个公共汽车的站牌下休息，借着站牌的灯光，她的左手一直攥着一串绿中发黑的念珠，一粒粒不间断地拨着，右手指尖指着站牌的房地产广告，嘴中念念有词，仿似还在温习那些显陌生的汉字。

年夜饭的飘香在这个城市还没有完全消散。

准备着新一年繁忙工作的人们，拖着行李箱，往来匆忙，无人有暇驻步。

高楼豪宅的霓虹灯闪烁依旧，鞭炮仍不时地在某个地方响起。

然而，她有她自己的世界。

她于中沉浸，就这样和街道的繁华擦肩。

我看见她的时候，那串染着垃圾和灰尘的念珠，一颗颗都似乎拨在我的心里。

于是，不甚喜欢布施的我，掏出了一百元钱，递给她。

抱歉，我的举动打断了她的专注与沉浸。

她从她的世界中蓦然惊醒，看着那张钱，她像触碰到火，把右手立刻往身后一藏，发肿的嘴唇里吐出几个不甚清楚，然而有力的字：

“我不要！”

随即，她赶紧拖起了她的小车，上路了。

我不禁茫然，我蓦然发现，那匆遽的一刻，她布施给我很多很多。

在这个X省人会开着汽车、争分夺秒掐盒饭沿街乞讨的时代。

在这个诸多男人出卖尊严和人格、诸多女人出卖姿色和身体的时代。

在这个官僚攥着N个户口本控制房源、各行各业无所不奸、人人饮苦食毒的时代。

在这个大人物的神话频频破产，锒铛入狱，沦为为千夫所指的时代。

    ……

 

即使在念佛人中，我见过很多，也从没有人像这一刻，令我嗫嚅难言。

我见过念佛的居士破根本戒而出车祸。

我见过假和尚当街招摇撞骗。

我见过会上殿绕佛的小狗，据说它曾是一位犯戒的某人投胎所变。

我见过自己曾经尊敬的………

幸而，我这双蒙尘的眼睛，也遇见了她。

虽然我们素昧平生，我不知晓她的名字，甚至，今后也很可能不会再逢。

但我知道，人有这份自立的骨气，人世间的苦难，再严峻也只是暂时的梦幻泡影。

六道的轮回，再遥远也终有扬眉离尘的一天。

祝福您，布施于我这自私者的老人。

那一夜，菩萨从我的身边经过，拖着一只载满废纸箱、空塑料瓶的小拖车，渐行渐远。

她的小拖车，带走了我心中很多多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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