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好急在万古千秋与市井红尘之间

 

然後站在出口回望,痛苦都会变成成长。...



新媒体管家

离开法国之后,每每想起那段经历,总会觉得颇有些宿命论的味道。

记不清是几岁的小时候,某天坐在电视机前,画面中是开阔平坦的大河,两岸的建筑古老而安静,游船在水里拖出一条灰绿的尾巴,有风拂过,扬起船上游客的头发。不知道被什么触动,甚至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指着电视对我妈说,我以后要去这个地方。

之后,这段记忆慢慢淡去,消失无踪。直到我抵达巴黎,站在塞纳河边,九月中旬却已充满寒意的风吹过耳边,这个画面瞬间从脑海里复苏,撞得我心脏砰砰直跳。恍然响起一个声音说,是了,就是这里了。



在巴黎学历史,甜蜜而痛苦。

俯拾即是的博物馆与艺术馆,星散在各个角落的书店和画廊,地铁里捧着书的行人,街角咖啡馆的高谈阔论......都是历史的乐章。这座城市与生俱来的气质,似乎从古至今从未改变。同时,怀揣着欧盟的学生证,绝大部分博物馆都会对你免费开放。我有幸入读索邦大学。在拉丁区的心脏,那些过去还深深刻在巴黎的骨子里,你只信步一走,历史便从身边流淌而过。



从索邦向上,往右望去,便是卢森堡公园了。晴朗的日子里,这里总是游人如织。公园里散放着许多凳子,偶尔驻足小憩,阳光洒落,便温暖了一个慵懒的午後。向左眺望,先贤祠伫立在道路的另一头。不知是否因为安放着许多逝去的灵魂,先贤祠内总是有些阴冷,却并不妨碍它成为我最爱发呆的两个地方之一。每每上课上到濒临崩溃的时候,我便会到卢梭和伏尔泰的棺木前瞻仰一阵,向先贤祈求一份勇气。





从索邦向下,挨着Cluny-la Sorbonne地铁站的出口,是隐隐於市的中世纪博物馆。它外貌平平,也没有左岸其他景点如雷贯耳的名气,少了吵闹的游客,反而落得清静,便成为我最爱发呆的第二个地方。比起巴黎众多宏伟的宫殿,中世纪博物馆整体不算太大,我独爱其中彩色玻璃的展厅。我会席地而坐,凝视光线通过玻璃,起起伏伏,明明暗暗,然後心就慢慢安宁下来。



从中世纪博物馆再往下走,街道尽头处豁然开朗,塞纳河连同西岱岛铺开在眼前。目之所及,人最多的一处就是巴黎圣母院了。对歌剧痴迷如我,必然要登顶怪人的地盘。

四百级旋转楼梯拾级而上,有些眩晕,不由佩服起卡西莫多的好体力。伴着高处迎面呼啸而来的风,与他日夜为伴的小怪兽们拖着腮、仰着脑袋有些诡谲又有些可爱地映入眼帘。从很多地方俯瞰过巴黎,奥赛博物馆、凯旋门、蓬皮杜、Montparnasse大厦,脱离了街头巷尾的浪漫桥段,苍穹下的巴黎显得落寞且有些破旧,却独独在这里因为伴着卡西莫多的目光而充满柔情。



还有些时候,老师会直接把课堂搬到卢浮宫或者吉美博物馆,让我们在穿梭的游人中间奋笔疾书。

这些都是巴黎给予历史学子的甜蜜。

但回归一个学生的角色,痛苦甚至可说是更加清晰。以至於老师在问我对留学巴黎的感受时,我瞬间蹦出了misérable,嗯,就是《悲惨世界》也用了的那个词。

语言和文化的隔阂始终存在。我从本科开始专业一直是历史学,只用了一学年的课馀时间学习法文。尽管出国前语言考试已达标,但对于历史研究却远不够用。要听懂法语授课本身难度已不小,加之上古史穿插的希腊文、中世纪史的拉丁文与近代史的德文,而当时历史系同级的同学中包括我在内一共就两个中国人,近乎孤立无援。於是踏出国门的兴奋迅速被不断涌来的绝望覆盖。

那时我每晚睡得很少,课馀时间几乎全部用在不断回放课程录音和一字一句地重读讲义上。在短暂的睡眠中,也时常惊醒。即使这样,我还是很长时间都走不出绝望。近代史的第一次期中考试,劈头盖脸而来的第一题便是用法文解释文献中的德文句子,挣扎良久,最後我万念俱灰地交了白卷。挑灯整月写的儿童史单元报告,被老师画满问号又打回到我手中。我吞吞吐吐跟老师请求,说我读写法文的速度有限,我已经尽全力了能不能多给我几天时间,老师只是甩下一句为什麽班里那个英国来的交换生都可以按时完成但是你不行?......在整个第一学期,我记忆中的夜晚,几乎都是由崩溃的眼泪、无尽的疲倦和咬着牙的不甘心组成的。



尽管到第二学期,所有问题都逐渐迎刃而解,我终於能听懂老师笑话里的梗,不再是课堂的局外人,但那前半年的黑暗和绝望却深深刻在记忆里,远远超越了走出困境後的轻松。

曾经的我热血张扬,如果要说从什麽时候开始我真正坚信生活的底色是悲凉,就是在那一刻。

後来陆续有学弟学妹或者身边的朋友在留学时遇到灰心的时刻,来问我怎麽办。我会告诉他们,说真的,没有办法,只能痛苦着走下去。我不知道什麽时候能走出来,但请相信,那个时刻一定会到来。然後站在出口回望,痛苦都会变成成长。

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不丧的答案了。

 ❤️
而回到香港是另一个必然又任性的选择。

刚上大学时,历史学并非我心仪的专业,但後来我却一直留了下来。这份初心来自两位先师——法国年鉴学派的创始人马克·布洛赫和中国的钱穆先生。我已领略过前者的故土,所以总挂念着後者的召唤。这个愿望如此强烈,以至於我只申请了中大一所学校,也只申请了历史学一个专业。当时我已打定主意,若不成功,就继续在巴黎死磕,没想到命运还是回应了我的愿望。

我回来了。



如果说巴黎是古典与现代的共舞,那香港则是奢华与市井的融通。我尤其钟爱後者。

高耸入云的中环摩天风水阵难免有些冰冷,而那些灯火通明的市井之气和奔波过後的一口热汤,却足以让我记得这个城市的温度。这一口暖暖的碗仔翅喝进肚里,什麽中港矛盾,什麽通宵温书,都如同升腾起来沾到眼镜上的雾气,须臾障目,又刹那消散,留下的就只剩胃里温暖的感觉。



九肚山,吐露港,中大这方土地远离喧嚣,是绝佳的求学之地。得益于本专业的课程设置,我的研读方向终於更多地转向了人类学与考古学。这便意味着需要脱离文献本位,转而走向田野。而我也因此幸运地看到了一幅不一样的香港图景。



沙田九约十年一次的太平清醮,恰好在我求学的这一年举行。道士的红袍与绿地映着阳光,纸扎的神像可怖又威严,好心的村长邀请我们和村民一起分享盆菜。夜晚的戏台灯火斑斓,和着锣鼓。在周围大厦的包围中,显得特立独行又和气致祥。





众多的离岛常藏着惊喜。除了与城市光景不同的海岛风情,海边的沙石也记录了沉默的历史。



南丫岛上曾发掘出牙璋,发电站旁沙滩背後的沙丘上,依然能挖出碎陶片。黄地峒的海边,隐藏着石器时代的石器制造厂,随手捡起的石锛,架起的可能是你与五千年前的先人之间的桥梁。





这是我所爱的香港。脱离了充满戾气的争吵的香港,被钢筋水泥包围亦被湖光山色环绕的香港,是如今纷纷扰扰耳边过我也依然愿意继续留下的香港。它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大城市都不同,也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大城市都一样。

它给你美梦一场,却不是你的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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