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1994丨摇滚篇（四）王迪：重现江湖指点江山

王迪，一个与中国摇滚乐源兴、发展、沉寂直至今日之复苏紧密相连的名字。一个经历了中国摇滚有史以来几乎每一次重大事件的名字。一个从不梦想的光荣的名字。...



我真正在中国摇滚乐坛关注王迪是他已经加盟嚎叫，制作“无聊军队”的时候了。记得“无聊军队”那个双CD合辑首发，在北京安立路的一家超市门前广场上。那是我第一次见识POGO，水泥地，朋克们摔得膝盖鲜血直流。王迪爬上一座路灯的底座拍照。

王迪，中国摇滚乐坛一位崇尚完美性的隐身“修士”，结束两年无为清修，将重出江湖，创立门派——

王迪：重现江湖指点江山

文：罗克

图：贾国荣

王迪，一个与中国摇滚乐源兴、发展、沉寂直至今日之复苏紧密相连的名字。一个经历了中国摇滚有史以来几乎每一次重大事件的名字。一个从不梦想的光荣的名字。

当1902年国内的摇滚“大火”烧到这个冬季的时候，京城各乐队的好手群磋鼓噪、龙虎争霸、在国内各地大都会频频“抛头露面”，媒体记者追踪不止，专辑磁带大市风靡。而此刻，在北京西单闹市的一隅，王迪正悠闲地坐在沙发里看《美国往事》——他最喜欢的电影录像。

尽管如此，摇滚迷们开始想起他，记者们开始寻找他。有人也问：王迪究竟是谁？王迪到哪里去了？而当我看到有篇不太长的文章说“崔健之后是王迪！”时，我不禁感到惊异。

我知道，王迪是一个音乐人。一个歌手。一个摇滚乐手。一个作曲家。一个崇尚完美性的音乐“修士”。

但我想知道更多。

1、撕碎的画布

1978年，王迪在西城区少年宫学画画。当时班里还有一位同学叫丁武（就是今天“唐朝”乐队的主唱），因为两个人还都喜欢听音乐，所以从那时起两人便经常在一起玩儿。后来，王迪考上了美院附中，丁武则考进了北京工艺美术学校。

1983年王迪毕业以后就进了《世界知识画报》当编辑。那时他还常和丁武一起玩，学吉他，找些歌唱，也“扒”些外国流行歌的曲子。那时虽然他们已开始收集外国的摇滚乐来听，但限于当时的局限，却没有从意识上发现摇滚乐的真正精神。

他们很想拥有一支自己的乐队，却一直没搞成。他们已对当时的港台流行歌曲反感起来。总想表达一些自己的声音，并且创造表达这种声音的新方式。

直到1985年，王迪从单位里辞职成为“自由身”，才正式接触并表演、尝试一种类似摇滚乐的东西。

王迪说，这段经历对他很重要。因为正是放弃了美术家的理想才造就了另一种人生。从那时起，王迪和丁武一样，撕碎了画布，开始走向那布满音符的音乐天堂。

2、送给崔健一本书

在85年的时候，北京玩这种类似摇滚乐的带创意风格音乐的人不多。因此，王迪渐渐地同当时已成立的“七合板”、“不倒翁”乐队的两群人相熟了。当时的“七合板”现在只剩下崔健和刘元还在搞摇滚，整个乐队共七个人，基本上都是北京歌舞团的子弟。而“不倒翁”乐队里的孙国庆、臧天朔、秦齐和阎纲等几个人现在已有名气。

王迪和丁武是学美术出身，没什么音乐背景，开始总觉得和音乐圈的人混不到一起去。后来因为能玩的人实在太少，就常常和他们交流。85年夏天，王迪在首都剧场同“不倒翁”排练时，第一次认识了“七合板”的崔健。

不久，“七合板”解散了。王迪和崔健的交往开始多起来。

那年年底，王迪跟崔健等人到天津人民广播电台的录音棚录制了崔的抒情代表作《浪子归》，在那儿又通过崔健认识了黄晓茂（崔健早期的词作者）。

想起那段时光，王迪说“那时心里总是很高兴，无忧无虑的，心底也最纯，没什么太多的希望。那时经常跟家里要上10块钱，出去逛，吃遍了东四一带所有的小酒馆。那时真年轻，真不一样。”

1986年初，王迪和崔健同时参加了“孔雀杯”预赛；5月，他又同崔健和刘元同台为世界和平年演出；后来，崔健又通过朋友介绍他到中国唱片社做些编曲的工作。而王迪也认定他和崔健是一种可靠的音乐关系。因为当崔健演出乐队成员有缺席时，他就会请王迪来帮忙，作为朋友，两个人说得来，也希望一起做事。

后来，崔健有了刘元，三儿（张永光）和保罗等朋友组成乐队，加上王迪开始唱歌和录音，所以慢慢就不太经常在一起了。虽然决意不登音乐天堂，王迪仍然没有放弃读书，尤其是美国人文化变革与观念思潮方面的书。他在探索摇滚乐的中国之路的同时，也还念念不忘美国人的经验。至今仍令他感到最中意的书便是在国内翻译界和文化界大大有名却印数极少的《伊甸园之门》。

这部文采飞扬，独具观察力的著作使王迪快乐了许多天，并在买的两本中送了一本给崔健——他觉得崔健也会相当喜欢的。

3、不再忍受

实际上，从1986年王迪第一次登台和第一首歌被灌录磁带以来，王迪就始终没有作为正式的摇滚歌手演唱过纯粹的摇滚作品。因为他一直没有自己的乐队，而且更重要的，他的观念中有比单纯的摇滚风格更为广泛的素质。

到1989年的时候，王迪已在各种“拼盘”磁带中演唱了那种类似摇滚也类似劲歌的作品，那批“拼盘”多达30种以上，因为那时国内只流行拼盘，个人专辑始终就没机会出。

自1990年开始，王迪放下麦克风，又支起三脚架玩起摄影来，有时也弄点摄像或者画画的活干干，重新调整自己。那时他便经常以摄影师的名义出现在各个地下摇滚Party上，甚至崔健的演出也请了他去搞摄影。

前年夏天，在迎接奥运健儿归来的晚会上，在万梓良和甜妞的北京演唱会上和王朔的磁带《玩的就是心跳》里，人民重新看到王迪的身影和名字。王迪说，“就算一种休息吧。”

4、美术、音乐和哲学之梦

从学校时的纯文艺观念出发，今天的王迪已经不知到了哪一站。10年来，他从古希腊的悲剧看到哲学史上的尼采，从唯理的逻辑看到西方新马克思主义（以马尔库塞为首的法兰克福学派）。

王迪说他自己信奉“社会发展的逻辑性，并试图从前辈那里寻找价值观变化的轨痕”。他说他是个从概念到概念，并且先入为主的人。

对于美术家的性格来说，王迪认为它帮助了自己在完美性方面的追求，但也伤害了他成功的欲望。因为他觉得如果不完美，那不如当初就不做。

我说，你是孔子那样的“迷而不做”吗？他听了哈哈大笑，点头称“是有点”。

入美术其门，得音乐之道，继而悟哲学迷思——这似乎已超出了公众心目中的摇滚歌手的行为与思想。但这些对于王迪来说却成了“必需品”。

人们说，“真正的力量来自于经验，而真正的修养则来自知识”。王迪说，“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但我没有欲望”。他两年来的无为清修，显然已离摇滚有些距离了。

他没使用纯粹的摇滚形式，因此他不是摇滚歌手；他没有乐队，显然不是目前具有乐队形式的那种摇滚人；他所作的曲除了力量还打算表现一种潇洒和机智；他不是个战场上的冲锋者，却很像是个善于布局谋走“大棋”的道士——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潜意识中正做着一个串连着美术、哲学和音乐的大梦。

5、评说天下英雄

千里朝中事，山野村夫知。

谈起摇滚圈中人物，王迪如数家珍，他认为崔健，唐朝和黑豹最值得看好：

崔健。是目前最臻完整也最具独特性的摇滚之星，其音乐及旋律处理、配器等因具有纯粹的中国化内格，使其在国内摇滚圈无出其右。

唐朝和黑豹，则是发挥流行重金属的风格，标志着中国大陆摇滚音乐成熟的程度。他们的舞台表演很帅气。富力度美和英雄主义情调，表演的冲击性也很强。而黑豹在没有正版磁带的情况下发行专辑总数即已达到150万盒(盗版带)，这几乎是一个奇迹。

至于其他一些乐队和歌手，大部分还尚待成熟感和代表作的出现，比之前三者当我问到他自己，主迪便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知道，他几乎是一个摇滚乐坛的“半游离分子”。忽近忽远，犹如众英雄华山论剑，可是他自己却躲在山脚清修。又不知他何年重出江湖。

6、自画像：没落的精神贵族

王迪说他自己如同一个“没落的精神贵族”。居然这个词倒成了观察他最好的视点。骨子里的傲气，大脑里的知识与文化观念的纠葛，潜意识的某些古典特征的品味——也就是说，他拥有所有的朋友，但没有真正的朋友；他是个具有反叛意念的人，却保持着最传统的品德；他最渴望激情(因为控制和发挥激情可以创造艺术)，却不愿打破生活的平静；他越是表露现代感就越是流露出保守的气息。

王迪是个被“矛盾的烦恼”看中的人。

王迪说，他对一切都有乐趣，唯独不会玩，或者反过来说他对一切都能感受到“玩”的乐趣。实际上，他恰恰未对谋生的方式产生过兴趣——因为他是个“骨子”里的“贵族”。

他是个孤独的清修者。

1989年，他主动放弃了唱歌——凭他的悟性已看清了个中全部奥妙，因此仅靠唱歌便不能满足“贵族”的挑剔。

在一般歌迷看来，王迪显然已经是个“大腕”，无论是作曲、演唱、制作还是演奏，而他总是出现在那最不显眼的地方——视力好的人仍然会看见他——因为他是大陆摇滚乐坛中最独特的一束光芒。

贵族的退隐便是没落，不得不谋生和与时代不投缘也是没落。我对他说。

7、不觉已流水年长

王迪还记得1986年他的第一首被收入专辑磁带的歌，名叫《不觉已流水年长》，是一首英文歌曲，陈哲后填的新词。

问起今年正是而立之年的王迪有何打算。他说，“我准备再组乐队，现在广州有个最好的乐手吴立群（编者注：捞仔），我们将携手共创门派”。到条件和时机都成熟后他们会宣布乐队的成立。

四、五月间，台湾滚石有限公司的《中国火》系列准备再出版第二辑“中国火”单曲集，王迪已与各方签约。目前担任一间港资的唱片公司（编者注：大地唱片）制作人的王迪，作为音乐制作人，已有《艾敬 我的1997》、《李玲玉 女人心绪》等专辑出手。但他对自己的“无欲望状态”有些不满，他打算重出江湖。

王迪，这位“所有的大陆歌手中最没钱的歌手”，此番上阵断然还是脱不掉那“浓浓的知识分子气，默契、混蛋的感觉”。他想先杀死自己的“一块棋”，使局面豁然开朗，再布“新子”。

不觉已流水年长。

王迪似乎觉出了生命的紧迫感，二次从这首歌开始，金番仍可从此迈步。

    关注 翡翠剧场